我不能悲傷的坐在你身旁

我在一個颱風來臨的午後寫這封信給你。外面的風很大，樹葉都在飄搖，然而我的心情像是經歷過了一場暴雨，很寧靜。北京有颱風嗎？你現在在做什麼呢，在這個星期天的下午？

剛剛看完《布塔佩斯之戀》，很久沒有看過這樣動人心魄的電影了。如果說《美麗人生》是用一種含淚的微笑去述說人間最大的悲劇，如果說外型滑稽可愛的奎多為了保存孩子（也是人類的未來）不受到人類自身製造的災難的污染，而表現出人性最大的寬容與喜劇的話，那麼《布塔佩斯之戀》就是一場不動生色的謀殺，謀殺那些該被謀殺掉的人物，還原那些歷史中不為人知的真相。在這部電影面前，《辛德勒德名單》簡直就像政治宣傳品一樣蒼白和矯情。「Gloomy Sunday」，這首歌也許你是熟悉的，讓無數人扼殺自己的生命的神秘音樂，讓我想到了肖邦，不是那個纖弱、敏感的肖邦，而是像花叢中的大炮一樣的肖邦，這首歌像一首祈禱曲，蒼涼、柔情、溫暖以及叱責，而對像只有一個——人類的行為。看完了這部電影，突然發現自己觀看的時間也是星期天，一個令人憂鬱的星期天。

「每個人都有尊嚴」，電影裡的主人公在探尋這首曲子傳達的訊息時說到。但近來我卻常常覺得人生的渺小與孤獨。在災難面前我們如此，在平淡庸俗的生活面前也是如此。記得在你走前的那個晚上，我們曾聊起的「時間的悲哀」。中國人愛把時間比做流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這句話最貼切的揭示了時間的特性。如果空間是陽性的，那麼時間就是陰性的。空間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像我們居住的房間、像肉體的感官，是方的就不是圓的，是歡喜的就不是傷悲的。而時間卻是不可把握的，像潺潺的流水、像人的心情，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空間的憂傷是一時的，「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這是空間的憂傷，低沉的心情還帶有一絲豪邁和來日重逢的希望。而時間的憂傷是沒有盡頭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是時間的憂傷、「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也是時間的憂傷。時間，有著天然的悲劇性，它把人生最美好的東西，青春、美麗、笑容、理想、簡單，全部都帶著了；並且是在一絲一秒的抽取中，在你毫不覺察的一轉身中。這是時間的憂傷。空間的憂傷是後會有期、有緣重聚的憂傷，而時間的憂傷你怎麼消除？惟有「十年生事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我們的生活是被時間推向不知名的未來的一列火車，因此，我們是被動的、渺小的，有時候我們察覺，有時候我們全無所知。比如說上個禮拜我們還在一起吃飯聊天，現在我們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城市各自遊走。比如我的那些大學同學，時間讓我們相聚也讓我們分離，像樸樹歌中的那些花兒，各自奔天涯。今天早上收到一個短信，一個研究生畢業的大學同學因為生病，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現在離開了杭州，去了遙遠的廣州。我們的渺小就在於我們對自己、對人生的無法控制，有時候明明相愛卻無法得到，明明不想離去，卻不得不被迫離開。在我的朋友一個一個離開我的身邊之後，我感到了人生的孤獨。在我發現和一個最在意最關心的朋友總是無法交流的時候，悲哀襲上我的心頭。不是我不想放棄，而是我不能放棄，因為我一放手，時間的河流就會讓我們咫尺天涯。我要像珍惜生命一樣,珍惜為數不多的朋友。我只能把自己關起來，把自己沉浸在電影的光影中，暫時忘卻了不停流走的時光，暫時忘卻那些想念和不想念的朋友。

所以，珍重啊，我的朋友，我們都要堅強些，哪怕是在美麗世界裡孤獨的遊走，哪怕是被生活的河流衝到某一個陌生的角落。最後，很遺憾忘了帶你到常和你提起的宜山路走走，希望下次你回來的時候，它還在那裡，希望你（和所有不在我身邊的朋友）在異鄉平安、快樂。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