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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原因不明。童年並沒有什麼不愉快的回憶,會把漫長的陰影投射到現在的人生裡。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美好。曾經那裡,河水充沛,樹林豐茂,牛羊成群,一派田園風光,它們都好端端地封存在我的記憶之一隅。只是現在一片荒蕪,河流乾了,樹林砍了,因為農田實行機械化作業,大部分牛羊都進了屠宰常我的親人們也全部遷走了。那裡生活著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一群灰撲撲的人,儘管他們裡頭有的人還能喊出我的乳名。總算村北的那片墳場還沒有夷平。我與那裡惟一的牽繫是,年終之時,陪父親去給葬在那裡的爺爺奶奶上墳。我打開酒瓶,澆在墳頭,點燃一堆黃色的燒紙,看它們變成黑色的飛舞的蝴蝶。這些黑蝴蝶,可飛去天堂,但飛不回過往。父親說,他以後也要埋在這裡。我覺得,在哪裡其實無所謂。但是,我卻不怎麼想把身後的這撮寒灰托付此處。從前已經厭倦了的,還是換個地方埋的好。
最近在看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這段話深得我心,給這種心態做了一個最好的註解,便抄錄在這裡:「我認為有些人誕生在某一個地方可以說未得其所。機緣把他們隨便拋擲到一個環境中,而他們卻一直思念著一處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處的家鄉。在出生的地方他們好像是過客;從孩提時代就非常熟悉的濃蔭鬱郁的小巷,同小夥伴遊戲其中的人煙稠密的街衢,對他們說來都不過是旅途中的一個宿站。這種人在自己親友中可能終生落落寡合,在他們唯一熟悉的環境裡也始終孑身獨處。也許正是在本鄉本土的這種陌生感才逼著他們遠遊異鄉,尋找一處永恆定居的寓所。說不定在他們內心深處仍然隱伏著多少世代前祖先的習性和癖好,叫這些彷徨者再回到他們祖先在遠古就已離開的土地。有時候一個人偶然到了一個地方,會神秘地感覺到這正是自己棲身之所,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家園。於是他就在這些從未寓目的景物裡,從不相識的人群中定居下來,倒好像這裡的一切都是他從小就熟稔的一樣。他在這裡終於找到了寧靜。」
有本家譜,記載了我的祖先的遷徙歷程。我是崔家的十七代或者十八代。我的源頭是一對叫崔化龍和崔化虎的兄弟。他們自四川來到山東。或許因為這個緣故,走了許多地方,但對於四川和與四川接壤的湘西,始終有一種莫名所以的溫暖感受。這裡的風景如同童年畫圖;這裡的女子清秀可人,答應你時說:「是撒。」我好喜歡聽「撒」這個柔美愛嬌的尾音;這裡食物蘊藏著飽滿的酸辣,彷彿疾風掠過草原,使我的每一粒味蕾都如同花一樣搖曳盛放。
然而,若要將這裡當成故鄉,好像不甚妥當,而我也未嘗甘心。或許,還是做個沒有故鄉的人,或許,我可以繼續尋找故鄉,或許,死亡才是惟一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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