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不走尋常路

      【一】

　　暮秋的傍晚，風急雨驟。

　　她從外面歸來，一手撐傘，另一隻手從挎包中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的瞬間，卻突然嚇了一跳。

　　旁邊的台階上，有個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孩子，旁邊還有一個簡陋的行李箱。

　　她拿著鑰匙的手停在了半空，那是個衣衫全被雨水澆透了的小女孩，六七歲的光景，凌亂的髮絲正朝下滴水，圓潤的小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正獨自蜷縮在台階上，無助而膽怯地望著剛剛歸來的她。

　　她心裡一驚，臉色驟然黯淡下來。小女孩雙眼紅腫，顯然被淚水泡過很久，那張臉龐令她心海漫過一絲怨恨。

　　遲疑了片刻，她走向前，俯身拎起那個簡陋的行李箱，然後一語不發地將小女孩帶進了屋內，在箱中翻找出乾淨的衣服幫她換上。

　　“你媽媽還要你嗎？”

　　她蹲下身，盯著小女孩的眼睛，面無表情地問。

　　小女孩咬著唇，點點頭又突然搖搖頭，委屈在瞬間爆發，眼淚流了一臉。

　　她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把小女孩摟在了懷裡，許久沒有說話，眼角卻已經潮濕。

　　然後，她鬆開懷抱，到房間內找來吹風機，幫小女孩吹頭髮，動作輕柔。

　　“你看你的頭髮，和他一樣……”話沒說完，她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梗阻直至咽喉，使她語氣變得哽咽：“小芮，從今以後，阿姨陪著你，別怕……”

　　吹乾頭髮，她站起身去洗手間，取來溫潤的毛巾幫小女孩擦去未干的淚痕，然後去廚房忙碌，很快，滿屋飄香，豐盛的晚餐擺上了餐桌，自從他走後，這是她第一次耐心地在廚房烹飪食物。

　　小女孩一言不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望著她在那裡忙碌，受寵若驚。

　　她的親生媽媽在幾個小時之前不顧她撕心裂肺的追逐和哭喊，將她獨自丟在了這個女人家門前，然後同一個陌生的男人揚長而去，她不明白面前這個本應該恨自己的阿姨為什麼會比親生媽媽對她還要好。

　　這個世界總是有很多事讓她感覺奇怪。可是，現在，顧不上想太多，肚子已經在飯香中咕咕地抗議，她餓了。

　　【二】

　　人生轉角，幾許意外。小芮的到來，讓她沉寂了很久的世界，竟然有了一線生機。

　　她向單位請了長假，托朋友四處張羅，在附近幫小芮找了所學校，給她買漂亮的衣服和發卡，買最好的學習用具，細心地瞭解她的生活習慣，精心烹飪她最愛吃的菜餚。

　　是瘋了嗎？她被自己所做的一切嚇了一跳。

　　“小芮，阿姨做的飯好吃嗎？”

　　“嗯！”

　　她常常撫摸小芮的頭髮，吃飯的時候會盯著她的眉眼走神兒，她太像他了。

　　彷彿天生是個魔咒，她發現，自從把小芮領進家門的那一刻起，自己就開始變得失憶，有很多事情，常常讓她想不起……

　　她開始將心思放在兒童成長護理方面，空了就翻閱書籍，學習怎樣照顧這個時期的孩子。她一直擔心小芮會掉入那個灰色的漩渦，畢竟，她只是個無辜的孩子。

　　然而，有一天，小芮卻突然哭著從學校跑了回來。

　　她正在客廳和母親通電話，電話的那端是母親埋怨的聲音：“你怎麼那麼傻啊，難道你要一輩子和那個孩子生活在一起嗎？”

　　“媽，我現在有事，空了再給你打過去。”

　　看到小芮，她來不及回答母親的話便掛了電話，奔到她面前焦急地詢問原因，而小芮只是哭。她不敢告訴這個收留了她的阿姨，班裡的孩子都鄙視自己，而她的同桌，那個漂亮的女生撇著嘴巴罵她無恥，說她是一個私生女……

　　她問不出原因，有點上火，索性徑直去了學校找班主任，才明白了小芮哭泣的緣由。

　　她的記憶開始甦醒，拖著沉重的身軀回到家，她不知道怎麼安慰小芮。

　　半夜，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突然聽到房內有輕微的響動，警惕地起身查看，發現小芮的房間空空如也。

　　她焦急地跑了出去，在小區內呼喊小芮的名字。黑暗中，小芮正壓抑地啜泣，弱小的身軀在夜風裡顫抖，她把她拉進懷抱，內心生疼，久久不肯鬆開。

　　當晚，聯繫了所有能幫上忙的同學和朋友，另找了一所學校。

　　第二天一早，她就為小芮辦了轉學手續。

　　【三】

　　“你把那個孩子早點送走，別耽誤了你自己的以後。”父母苦口婆心地勸她。

　　女兒還年輕，他們不想她一直沉溺過去，更不想她因為這個孩子而耽擱了以後的幸福。

　　“小芮真的很乖，也很聰明可愛，你們一定會喜歡她的……”她耐著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做父母的工作，希望他們能接受這個突然闖進她生活中的小女孩。

　　“你們看，這眉，這眼，長得太像他了……”她拿著小芮的照片指給父母。

　　勸了無數次都不見效，父母拿她沒法，知道她仍然放不下他，只好默許了她的行為。她像打了雞血似的，變得亢奮，在一個晴朗的週末，歡欣地將小芮帶到父母面前，教她叫外公外婆，敏感的小芮表現得很乖順，短短的時間內便贏得了兩位老人的好感。

　　她看看小芮，又望望慈祥的父母，感覺內心世界的陰靄正被陽光大片大片地覆蓋。

　　雖然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但她知道她仍然無法對他忘懷，儘管他早已不在。

　　她放棄了與同事朋友逛街的時間，拒絕了那些登門牽線的紅娘，把自己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小芮身上，當初的恨意彷彿早被遺忘。假期裡，她取出銀行的存款，帶小芮去玩，在別人眼中，無論她們走到哪裡，都像極了一對溫暖親密的母女。

　　只是，她偶爾會想起那個人，也想起小芮的親生母親，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們各自的處境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其實，她是應該恨他們的。

　　她怎能會忘記，當初，那個不同尋常的夜晚，如果她的男人不是為了去會見他的情人而在雨夜酒後駕車，就不會與對面正常行駛的卡車相撞而殉命。而小芮，她的男人與情人的私生女，後來，被她的親生媽媽當成包袱扔給了她，跟隨新歡移居了國外。

　　是的，她應該恨他們。而她，卻因心中未泯的愛與慈悲，做出了不同常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