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殤
一子夜。
他最後看了一眼曾朝夕相守的房間，然後緩緩的走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裡浴缸已注滿了熱水。
他從洗手台上的小花籃裡抓了一把玫瑰花瓣灑在浴缸裡。
紅色的花瓣在水面蕩漾，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這是她最喜歡的玫瑰花。
只可惜那已成了永遠的記憶。
花依然如昔人卻永遠的離開了他。
1
白色的長廊，白色的房間，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單，甚至連桌椅都是白色的。
白色是這家醫院的主色。
因為白色代表一種純潔，它所帶來的是一種祥和的氣氛，它能使人放鬆，使人樂觀。
所以大多數醫院都是以白色為主。
可是在這白得接近純潔的空間裡對他來說卻是痛苦的開始。
二
一陣陣水汽從浴缸裡升起，慢慢地瀰漫了整個浴室。
透過帶著餘溫的水汽，他眼前的景象也慢慢地模糊了。
在迷霧深處，他彷彿看到了她的笑容。
他的眼裡漸漸充滿癡情，臉上洋溢著留戀。
他一邊輕輕的攪動浮在水面的花瓣一邊喃喃地說：「你等一會，我很快就去陪你。」
2
她一身白衣如雪躺在白色的床上。
她的臉色也蒼白如霜，一頭曾經的青絲已因化療而顯得稀稀落落。
他坐在床邊，輕輕的握住她的手深情地注視著她。
他簡直無法想像眼前這個人就是以前那個充滿朝氣的女孩。
「為什麼？」
他的心裡吶喊著：命運為何對一個花季女孩如此不公，為什麼對自己如此不公。
三
他慢慢躺進浴缸裡。
鮮紅的玫瑰花瓣漸漸漫過他的身軀，溫熱的水輕輕地撫摸著他的皮膚。
看著漂浮的花瓣，他的眼中透出了一絲傷感。
落花依舊，人卻已香消玉損，留給他的只有心中那一抹永遠的痛。
水的霧氣更濃了，甚至已滲入他的體內，令他漸漸覺得開始有些迷糊了。
迷糊中，他拿起了一張刀片，緩緩地伸向自己的手腕。
3
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
他的心也幾乎跳到喉嚨上。
他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每次手術室的門打開的時候，她的生命都得到暫時的延續。
這次是不是也一樣？
四
鋒利的刀鋒輕輕劃過浸在水中的手腕，輕得像情人溫柔的一吻。
沒有痛苦，他只是覺得手腕先是一陣微涼，接著湧出的鮮血又使他的手感到一絲絲溫熱。
一縷縷煙霞般的鮮血緩緩在水中升起，然後慢慢擴散，逐漸淹沒了他的身軀。
鮮紅的花瓣，被染紅的熱水，連上升的水氣彷彿帶有一絲微紅。
他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就好像要飄起來一般。
是幻覺嗎？
他分不清，他只覺得眼前的一切竟好像有點美，美得淒艷。
4
醫生終於從手術室裡出來了。
他的心卻一下子掉進了黑洞裡。
——一個又黑又冷的黑洞。
醫生臉上的表情已告訴了他結果。
他低著頭，用力地咬著嘴唇。
雖然他早就意料到會有這個結果——他知道她能挨到今天已算是一個奇跡，但突然間他還是難以接受這事實。
醫生還告訴他，在到最後一刻她都帶著笑容，她走得很安詳。
五
浴缸的水逐漸開始涼了。顏色卻更鮮紅了。
他甚至感覺到眼前的一切都已變成了紅色。
——紅得妖艷，紅得那麼令人遐想。
迷糊中，他忽然發現她就在窗外。
窗外微風習習，繁星點點。
她就像蝴蝶般在微風中，在繁星下飛舞。
她的笑容還是以往般溫柔，眼神卻帶有一絲幽怨。
他卻笑了，笑得很欣慰：「我們很快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再也沒有什麼可以令我們分開了。」
然後他感覺到自己也如蝴蝶般飄起，飄向窗外的她。
5
浴室的水氣已消散，浴缸的水也已變涼。
鮮紅的玫瑰花瓣依然漂浮在鮮紅的水中，他的身體卻因失血而變得蒼白。
他已永遠離開這個沒有她的世界。
他斜躺在浴缸裡，眼睛定格在窗外遙遠的夜空，臉上凝固著一絲安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