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緣
口泉村的老孫頭,娶了三房媳婦,折騰得有氣無力。到了老四,徒剩破屋三間,可以仰觀星月,沐浴風雨。老四每天參與包工隊勞作,掙個五六十元。二老侍弄兩頭奶牛,苦苦支撐著日暮途窮的光景。
年近而立,媒人一個沒有,怎辦?難道真的束手無策?左思右想,還得另闢蹊徑,出奇制勝。依照常規出牌,勝算微乎其微。
一天,媒公劉五爺路經門前,老孫頭與其攀談起來。言談中流露出的無奈和無望,深深刺痛了久經沙場的五爺。他仗義相許:「老四的事,我一准給你辦妥。」
隔一段時日,劉五爺喜滋滋地尋來:「辛圐圙村李中堂有一女,28歲,圓盤大臉,壯壯實實。正是咱家的主兒。」「啊,真的這麼好?咱條件也不好,不挑剔。只要是母的就行。」為婚事忙得焦頭爛額的老孫頭聽說有些門道,喜不自勝,吩咐婆姨趕快備飯,款待五爺。
酒過三巡,老孫頭又愁眉緊錟:「辛圐圙村姑娘啥家底?能看上咱這攤子嗎?」「這個你儘管放心。」五爺把剛端起的酒杯放下:「你們兩方光景一樣,人也般配。我吹噓你是奶牛專業戶,養牛30頭。雖說現在有些拮据,但幾年以後,月入萬元,手到擒來。」「可這不是窮唬麼?咱哪有那麼多的奶牛啊?」老孫頭觸景生情,又悲從中來。頓覺食不甘味、如坐針氈。剛剛升騰起的一線曙光,又要被無情的現實吞噬。
「這個好辦。」五爺胸有成竹,附耳低語,授以錦囊妙計。老孫頭聽得將信將疑,惴惴不安:「這招能行嗎?」「咱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成敗在此一舉1
到了相親時,老四精心包裝後,來到李中堂家。雙方均是大齡,歲月的風風雨雨,已將昔日的心浮氣躁、尾大不掉,侵蝕得傷痕纍纍。擇偶標準也與日俱下。萍水相逢,一見如故。翠桃和老四談得十分投機。
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趕緊趁熱打鐵,五爺又旁敲側擊,要李中堂父女堅信自己的選擇。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畢竟白壁亦有瑕,求人十全十美哪裡遇?青春豈無限,擇偶千挑百揀幾時休?莫道人言可畏,誰家鍋底沒黑?
回來後,通告老孫頭,李中堂在口泉村的熟人。先想法封住這些人的口,以免洩漏實情,功敗垂成。
訂婚日,院外拴了20頭黑白花奶牛。地上、牆上牛糞斑斑,儘管清掃(洗),但仍有蛛絲馬跡。
李中堂一行來到孫家,未進院內,就被油光可鑒的奶牛吸引住了。五爺拍著平滑順直的牛脊樑,讚不絕口:「不容易,不容易啊!侍弄這麼多牛,得花多少錢啊?」老孫頭左手叉腰,右手一揮:「花不了多少,也就30多萬吧!下一步,準備建養牛常這個地方,已經太小了。」「那這些牛,幾個人飼喂呀?」中堂插話了。「目前雇工2人,我是甩手掌櫃,只跑外交。老四外面工程忙,難得脫身。」
翠桃與老四四目相對雖無言,眼中滿含惜別淚。終於拋開了羞澀,落落大方地進了院。
院裡的情況與院外的大同小異,除了12頭奶牛和牛糞,別無他物。叔伯姑舅全部出迎,盛情難卻。酒席已擺好,正虛席以待。
取出早已擬好的單子,紅紙黑字,一式三份。婆姨用紅木盤端上紅巾包裹的兩沓鈔票。全是褶褶巴巴的十元面額。五爺未數過半,老孫頭忽然大發雷霆,責罵起婆姨:「你個沒用的東西,昨晌咋吩咐你了?咱家根本不差錢,新票票還花不完,何必用這老古董……」婆姨唯唯諾諾:「你的錢到處亂掖,牆縫裡、炕席下、泥甕裡,哪兒都有。誰知道用哪兒的?」
老孫頭像摟荒柴似的,將舊票票撥拉下去。又從大櫃中取出散發油墨香味的百元鈔票,「嘩」的一聲,擲到炕上。數著號碼相連的「四大偉人」,中堂父女自是喜笑顏開。
五爺和老孫頭的目光相遇,發出神秘莫測的微笑。
聞訊而來看媳婦的村人們,頌揚之聲一片。共同演繹著一出「戲中戲」。劉五爺更是口吐飛沫:「目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房舍有點舊。但老孫父子志存高遠,目標是晨苑小區。此處不是安身立命的長久之地啊1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半月之後,翠桃已然娶到孫家。
新婚的喜慶氣氛還未散盡,老孫頭就又尋到劉五爺:「你送佛上西天,幫人幫到底。這借來的30頭奶牛,每天擱我家裡又吃又喝,我哪養得起啊?再說,養肥了也是別人的,又不歸咱所有。如果送回去,媳婦知曉實情怎辦?」
五爺掐滅煙頭,指著老孫頭,破口大罵:「我說你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這點事情還處理不了,非得求我教你?你不會在喇叭上廣播,奶牛半夜跑散了。誰見到,請聲明,必有重謝。只要應付自如,中堂父女肯定深信不疑。」
老孫頭依計而行。相距三里遠的李中堂聽到廣播,全家出動,幫助尋牛。大轉數天,一無所獲。親家遇面,唯有長吁短歎。翠桃雖然心下不甘,但老四善言解勸,破財免災。或許也是好事。新婚夫婦,形影不離,很快又融入到柔情蜜意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