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閨秀
（一）「現在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多幸福，年輕，身材又苗條。什麼好衣服都能穿進去，哪像我們當年，想有件好衣服都難。」上
了公車，剛坐下，就聽身邊的一位太太絮絮叨叨的左說右說。我微笑著聽著，是呀，舅媽每次見到我不都說，「我要是有你這麼瘦，什麼衣服都穿得了了１舅媽長得美，又會保養，只是腰有三尺粗。
「街上的衣服多好呀，我最喜歡『名門閨秀』的衣服了，」那位太太還在說，「每每看到都要想再過幾年，女兒大了就可以買來穿了」看見坐在身邊的我，就說：「你穿上一定好看。」我笑而不答，心中慶幸車將到站。下車前，她還不忘回頭對我說：「趁年輕多買兩件，穿上一定好看的。」
趁年輕該幹的事情太多了，我邊想著挪近座位裡面，靠窗而坐。街上已是華燈初上，商嘗酒店，公車經過處，燈火輝煌。
「多買兩件『名門閨秀』的衣服。」真是笑話，我哪裡有錢買？！一件襯衫都會花去我三分之一的薪水。不過，話說回來，作我種工作的人，與其花錢買衣服不如買化妝品來得合算。猜到我作哪一行了？服務業？對，我是干銀行的。所以一天倒有12小時穿著人家規定好的衣服，面帶人家規定好的笑容，說著人家規定好用語，迎來送往。何必買昂貴的新衣，一周5天能穿新衣的時間不到10個小時還多是在擠車，週六加班時間大於休息的，週日當然大睡一天。恰是小姑獨處，穿新衣給誰看？！不如省錢養自己。
女人當然都喜歡衣服，我也一樣，回憶起商場中的「名門閨秀」裝修的確別緻，連廣告模特都與別家不同。可是那衣服，真夠淑女，一條連衣裙從脖子直捂到腳，好像木乃伊一樣，再加上些花邊和蕾絲，哪裡是這個時代的人？！相比較起來我更愛ONLY、SPRING……總有一天，我能買得起的，呵呵，自己笑自己，引得公車的上的人都看我，管他們呢？看看窗外，就要到家了，一天又結束了。
（二）
早晨6點30分起床，7點15分出門，7點30分已經到銀行。刷卡簽到，然後更衣。接著就是擦桌子掃地。一切照舊，就像我一年前剛入銀行一樣。上午8點正式開始工作。又有若干房屋按揭貸款的合同要填，我手中的四份按揭合同加總後金額居然有上千萬，不用說這四套房屋絕對是別墅級的。
櫃檯後就是落地玻璃窗，向下望去一群販子正在拉客倒外匯，這世界有很多人有錢，還有人有很多賺錢的方法。我會是其中一個嗎？
上午10點，我正在整理客戶檔案。一個男聲在耳邊響起。
「請問按揭貸款是在這裡辦嗎？」
抬頭一看，是位穿休閒裝的男子，看起來二十來歲的樣子。
「是的，請問買的是哪家公司的房產？」
「哦，哪家公司……？」
「說出小區的名字就好。」
「哦，是路易世家的別墅。」
就是早上我看的那四套。「請問是幾號別墅？」
「7號，我喜歡數字7.」
我看了他一眼，邊找材邊問「喜歡7？喜歡飛機嗎？」
他驚訝的看著我，「7和飛機有關係嗎？」
「啊，」他的驚訝讓我驚訝，「沒什麼，波音747嘛。」
「哦，」他笑了，「我家裡倒是有造飛機，我是指飛機的某些零件。」
管你造什麼呢，總之按時還本付息就好。「總價377萬元，首付最低30％，就是113萬元人民幣，請問……」
「已經付了，我不是第一次買房，該帶的材料我都拿來了。」他遞給我一打材料。
拿來一看，果然該有的都有了。
「請問結婚了嗎？」
「什麼？１
「哦，按我行規定，已婚的應出具配偶的承諾還款的證明。萬一出什麼事……？」
他笑起來，「我會出什麼事？突然失蹤，就為一棟房子？」
「這是銀行的規定。」我解釋道，拿銀行規章給他。
「不用了，我是單身。」他把雙肘放在櫃檯上，看著我，「這還用證明嗎？」
「恩………不用。」看著他漫不經心的樣子，我又繼續說：「因為…。不知道什麼地方出證明才可靠，所以才暫時不要……。」
「你們銀行真有意思，你更有意思。」他還是在笑。
我面不改色。心想，比你更難纏的客戶多了。找出一份房屋貸款合同，填好有關內容，遞給他，「如果合同上的條款都同意。就請在最後一頁簽字，按手印，謝謝。」
看客戶在合同上簽字是最爽的事，因為普通客戶對合同一無所知，銀行讓填什麼就寫什麼，看著他們茫然的樣子回想曾經受的刁難，心中舒暢不比。
而他不是，反反覆覆看了幾遍合同才了簽字。
看一眼簽名：「管子建。」
「好，管先生，下月起請按時付息。」
「沒問題。」停了一下，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哪有這樣問人家女孩子姓名的，要是在街上……。，可是這是銀行，面對的是顧客……。
我雙手遞上自己的名片。
「唐棠，好名字。」說完，看著我。我低頭整理檔案，再抬頭時人已不見。
（三）
一月後，夏季翩翩而去，秋雨連綿而來。
週五臨近下班時，電話鈴聲響起。
「你好，ACBC銀行請講？」
「唐小姐嗎？」
「是，您是哪位？」
「管子建。」
依稀記起是一位客戶，「您好，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嗎？」
「外面下雨了。」
「嗯………下了一天了。」
「你家離銀行不近。」
「嗯………還可以。」
「可是，你今天沒帶桑」
他在玩算命嗎？不過回憶起來，傘昨天借人還未還。
「那你怎麼回家呢？」
「……打的。」
「給個機會讓我送你好嗎？」
「不好，謝謝。」我想都沒想就掛上電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出銀行大門，正打算咬牙跑過停車場，一輛銀色的帕撒特停在眼前。門開了管子建坐在司機位上，問道：「敢上車嗎？」
「敢１為什麼不敢，要是明早我未按時出現銀行一准打電話報警，不怕我被綁架，怕我挾款私逃。
上車，關門，告之地址後，就不再開口。子建看了我一眼，隨後專心開車。
不是我傲慢，只是真的很累，整整一天面對不同的人，簽了無數份的合同。
子建的無言，正讓我覺得輕鬆。
十幾分鐘後，我道別下車。
從那天開始，子建日日接我下班。彼此漸漸熟悉起來，聊的話題越來越多。
「你父親很能幹吧。」一日，我問子建。
子建認真的看著我，「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你叫子建，子建是曹丕的字，對嗎？」
「哦，原來你學歷史的。」
「不，是中文。你家希望你像曹丕一樣生在繁華中，卻有才幹，是嗎？」
「聰明。」他說得乾脆，但是目無表情。我掃他一眼。然後不再看他，他的喜怒關我何事，不過是日日送我的司機。對他來說，成本只有油錢。於我呢，辦公室中的流言早已灌滿耳朵。
（三）
國慶臨近，我的生日也近了。現在我與子建不但日日一同上下班，偶爾也一同晚餐。
生日的當天，子建送來一大捧白玫瑰和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這是他第一次送我禮物。
晚餐燭影浪漫。
「嫁給我好嗎？」子建沒來由的說道。
我一口水差點吐出來，「別嚇我。」
「我就知道你會有如此反映，以後我會常常說的，說著說著你就習慣了。」子建一臉壞笑。
不知道說真的說假的。
晚上，我打開禮盒一看，居然是一條「名門閨秀」的裙子。「名門閨秀，」依然是從脖子捂到腳面的樣式，依然是層層疊疊的花邊，什麼時候穿呀，我暗自笑道。然後，束之高閣。
從那時起，子建送的我的禮物越來越多，越來越貴重。他說嫁給我吧之類的話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我開始明白什麼叫步步為營。
他送東西很有特色，一樣東西只送那一個牌子，比如：衣服就是名門閨秀的，首飾就是仙尼蕾的。就連他的穿戴也是如此。同樣檔次的其他牌子根本沒在他身見過。問他為什麼。
回答是：「我們家一向就用這些東西，父母親都喜歡，看其他的牌子都不入眼。」
好奇怪的人家，或許該說好教條家族。
久而久之，我發現即使是吃飯，他所去的酒店屈指可數。像普通人那樣逛街想都不要想。除了他們家眼中的正牌，其他的，他看都不看。
而我呢，礙於情面他的禮物我全部收下，可是大多數連打開的興趣都沒有，「名門閨秀」的衣服我才不要穿，我的風格應該是「ONLY」，至於其他東西的風格也都和「名門閨秀」差不多，打開了我也不會用。
（五）
一日，子建對我說：「明天去見我父母吧？」
「為什麼！？」
「嫁給我吧１又是這句話，又是那種開玩笑的神情。
「你別開玩笑了。」我說。
「我沒開玩笑，明天是週六，去見我父母。」
去見他父母，這就是不是開玩笑了。男女交往，責任當然在男方。沒有拜見過高堂父母當然什麼都不算數，可是一旦回家見父母，那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我父母會喜歡你的。」
是嗎？我連子建為什麼喜歡我都不明白。
翌日傍晚走進子建的家。來之前，我想了半天是否該穿他送的「名門閨秀」，最終還是穿上自己平時的衣服。因為知道自己會緊張，到時候穿著陌生的衣服豈不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