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愛情
一大清早,太陽一有些強烈的透過窗戶照進了博物館,我瞇著眼睛看著館內的一列列玻璃櫃……這是一家關於生物學的博物館,主要收藏一些化石之類的東西,也都是一些不怎麼重要的化石,有時候到了參觀的旺季,會多擺設幾個櫃檯,以放一些生物標本什麼的,博物館的規模不是很大,可以說有點小,工作人員加上館長也就不超過二十個人。館長姓許,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大家都館她叫許館長,平時總穿得一身樸素,而且很整潔,大大的眼鏡常常被她往下拉一拉,但她人還是很和氣的,一個月前,我剛出大學門就進了這家博物館的門,不禁有些失意,她拍著我的腦袋告訴我好好鍛煉鍛煉,我心裡一陣好笑,博物館有什麼好鍛煉的啊,抓賊?還是破案什麼的。博物館其餘的也都是些比我大的多的人,只有小雨和我一樣,她和我一道畢業來到這裡的,但不是在同一個學校,每天大家都是很平淡的忙碌著,講解、整理資料,有時候還會打掃衛生什麼的,每天幾乎都是平平淡淡的。
我悻悻地邁著有點沉重的腳步走到了個櫃檯前,一隻手托著下巴在那裡發著呆。「真不知道這樣的素然無味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1我自歎著。
突然,一卷報紙遞到了我的面前,我抬了抬頭,是小雨,她一手遞拿著報紙,一手攥著抹布,用眼神示意我讓一下,「今天的新報紙,一邊看去啦1
我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說:「有什麼我可以幹的嘛?」
她搖了搖頭,說「活少的可憐,你還是一邊看報紙去吧1
「哦,那謝謝了啊1我輕輕轉身離開了,看到報紙上竟有一個女人為愛情自殺事件,我不禁咋舌。
忽然聽到門口有一陣腳步聲,我順勢望去,一個年紀很大的老太太在幾個人的攙扶下正徑直朝館內走進來,那老太太看似很有資歷的樣子,旁邊攙扶他的人顯得很是小心。
小雨走了過去,我也跟著走了過去,並問道:「老奶奶!您有什麼事情嗎!想看什麼?我可以給你講解啊1
老人笑瞇瞇地看了看我,樂呵呵地說:「好孩子啊!我想見見您們許館長,不知她有沒有空啊?」
「有的,有的1小雨笑著說。
幾分鐘後,老人顫顫地坐在了館內中央服務台的旁邊,我和小雨也圍了過去。
老人看了看館長,樂呵呵的說:「辛苦啦!許館長1
館長一臉迷茫的樣子,笑著問道:「大媽啊!您有什麼事情嗎?」
「嗯1老人點了點頭,「我想贈送給貴館一件我珍藏很久的一塊化石1說著,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櫃檯內一件件石頭上了,幾秒鐘後,她用顫抖的手從懷裡掏出一裹紅布,輕輕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把布打開,果然是一塊石頭!
許館長眼睛似乎一亮,職業性的把這塊石頭放在眼前端詳著。
「三葉蟲化石1我心裡一喜,因為我看到石頭上明顯是一個蟲子之類的動物,但仔細一看,便自我否定掉了,因為那蟲子根本不是什麼三葉蟲,他只有一副可憐的骨架而已。
「大媽啊!這石頭不錯啊!謝謝您啊1館長扶了扶眼鏡說。
「呵呵,館長奸笑了,您也許看的出,這塊石頭並沒什麼,很普通而已啊1老人的目光穿過玻璃窗,停留在窗外的河面上,「唉!剛才我在橋上看了看這河,看了很久,變化很還真的很大啊!今天是我85歲生日,唉!人老了啊!再過幾個月我也會離開的1
館長、小雨和我都有些驚奇地看著老人。
「癌症1老人笑著說,「我想在我走之前給我自己留點東西,給別人也留點東西!館長啊!可不可以在我說我的事情的時候,播放口琴曲啊!我還帶了CD1說著老人又顫顫地從懷裡掏出一卷紅布,裡面應該裝的是CD盤吧0聲音不要太大啊!免得打擾了別人1遞過來的時候,老人補充了一句。口琴發出的輕快旋律就飄在了我們身邊……
「65年前的今天,呵呵,也是我20歲生日的時候,是不是很巧啊,這天晚上我卻從家裡跑了出來,因為那時我爹很頑固,他逼著我嫁給鎮裡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就只因為他很有錢,那時候我還是讀過一點書的,思想還是比較開放的,怎麼也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那時候正是抗戰時期,外面的世界本身就亂作一鍋粥,從家裡出來後,就跟上了紅軍的隊伍,因為我會唱幾句鄉戲,加之還讀過點書什麼的,就被安排到了部隊裡的文工團,閒暇的時候為同志唱上幾段或者講個故事之類的,但是啊!閒暇的時候畢竟是少的,那時候部隊常常是急行軍。」
老人停了下來,喝了一口小雨端來的茶,臉色不知是因茶還是因事,顯得有些微微紅潤了,她笑著,感覺似乎回到了戰火點燃的從前。
「文工團的工作畢竟是很少的,有時候連裡根本用不到的,那時候連長就常常安排我去炊事班幫忙,時間久了,和班裡的同志就如一家人似的,那時候,我心靈手巧,班裡的很多事情被我弄的井井有條,很多時候,不管忙還是不忙,我都喜歡唱上幾段子,班裡的同志就很高興的聽著,班長老徐還跟我學過呢!學的很不帶勁,惹的班裡的同志笑了好一通,連長有時候還風趣的說,炊事班是全連最開心的地方。
不久後,班裡的一位比我小不了多少的同志得到了我的注意,他的左手衣袖子是空空的,常常被他纏在背後,用一隻手忙著事情,很少見到他笑,竟也沒聽他見個過話,後來班長老徐偷偷告訴我,他姓程,大家管他叫程子,他的左手是小時侯去山裡砍柴被野狼給撕去了,好在命沒有丟。他不說話是因為他的舌頭被日本人給割去了,連同他母親也被殺了,但也慶幸他終究沒丟掉自己的小命,他比我要早得多到部隊,考慮到他身體殘疾,就被安排到了炊事班,他整天是悶悶的,但幹活還是很賣力的,大家都還是很喜歡他的。
程子幹起活來確是很賣力,很早就見他為同志燒開水,晚上的時候也忙到深夜才去睡覺,有時我在為同志唱段子的時候,會偷偷看上他一眼,他仍是面無表情,眼睛時不時看著遠方的,那時候我心裡也有點感到難過。
一天凌晨的時候,連隊在一個谷口打了個漂亮的伏擊戰,炊事班負責送去食物,我和程子還有另外幾個同志背著食物和水趕去谷口,一路上儘是山路,很不好走的,他們走的很快,瘦弱的我常常氣喘吁吁地落在後面,程子看了後,就將我身上的兩個包裹拿到了他背上,並讓我騰出一隻手抓扯著他的空袖子跟他一併走,看著他馱得跟小山似的,我挺不好意思的說:『讓我來吧!我還可以堅持的啊/他看著滿頭大汗的我,竟笑了笑,嘴裡發出「啊吧啊吧」的聲音,那意思是要我跟上,我只能苦笑,扯著他的袖子跟他小跑著。到了谷口,連裡的戰士子正在打掃戰場,路邊堆了好些繳獲的軍需物資,看著滿地死躺著的日軍,程子猛的放下身上的食物,狂奔到大堆的屍體旁,對著屍體又是踢又是打,嘴裡還不停的大叫著,連裡的戰士都沉默住了,誰都知道,這是一個熱血青年正在發洩他心中的仇恨!後來,我看實在是有點過了,就跑過去把他給勸住了,他哭著看著我,但嘴角露出了大片的笑意。
等戰場快打掃完的時候,天已經微微有些發亮了,我注意到前面的山裡有很多茂密的植物,就斷定山裡一定有很多草藥可采,於是就向連長申請去山裡採些藥,連長自然沒得說,但看著我微弱的身子,補充了一句說:『叫程子跟著你!別出什麼事了/
山上的草藥並不是我想像的那麼多,但也還是不少的,我一邊彎腰和程子一道採藥,一邊就問他:『是不是今天打鬼子很高興啊/
『啊/程子咧著大嘴應了一聲。
『剛才把我嚇壞了啊!我以為你瘋了呢,對著死屍又是踢又是打的。』
『嘿嘿/橙子撓著後腦勺傻笑著,我知道他一定很想說話的。
『我唱戲給你聽吧?』我說。
他應了一聲。
藉著這安靜地氣氛,我試了試嗓子,便慢慢哼唱了起來,一邊唱著一邊仍不停的採藥,程子走在我身後,不時的往簍子裡放上一堆草藥,等到唱的有些累了,也感到簍子沉重了,我轉過頭對他說:『我們休息一會吧!等會下山/於是我們坐在了山腰處的一快大石頭上,不經意的可按了看程子一眼,發現他的小腿肚子上被荊棘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血已經順著腿肚子流到了腳後跟了,我清敲了他的膝蓋一下,指著傷口說:『怎麼劃破了啊!為什麼不說隘剛提到「說」這個字眼的時候,我忍不住打梗了一下,心裡有些不好受了,畢竟程子是不能說話的埃
程子似乎沒在意我的言語,還是嘿嘿一笑,那意思是不要緊。我立即取出水壺,用水把他的傷口簡單的清洗了一下,然後從簍子裡翻出幾片有止血功能的草藥淬在嘴裡,吐出後就敷在了傷口上,又用幾片大點的樹葉蓋在淬碎的草藥上。「這樣就不太疼了吧1我笑著說,突然發現腳邊岩石上有一隻蟲子的化石,我驚喜的叫到:『化石!這裡居然有化石啊/程子也湊了過來看我所指的那只石頭蟲子,臉上有些茫然,我就把化石的成因給他簡略的講了講,他似懂非懂的點著頭。末了,我輕輕撫摸著這蟲子化石說:『可惜啊!不能採下來』。程子又嘿嘿一笑。
看看東方的天空,太陽已經有些要出來了,整個東方的天空似乎要燃起來了,我發呆地看著,突然,程子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了回頭,發現他手裡竟握著一把口琴。
『口琴!你?會吹嗎?』我驚喜地說,『吹一個給我聽聽吧/
『隘他笑著點了點頭,把嘴輕輕湊近口琴,慢慢地,山裡都充滿著從他口中流淌出來的旋律,有時候輕的如煙,有時候急的如奔江……太陽已經從層雲裡跳了出來,整個東方成了熱烈的一片,晨曦打在我們臉上、身上,整個人感覺暖暖的,一種從未有過的暖。」
老人停住了,幸福的看著窗外的太陽,嘴角泛起了層層的笑意。
「後來呵,班長老徐就告訴我,程子吹口琴的決活是跟連裡的一個戰士學的,後來那戰士犧牲了,那把口琴就落到了他的手裡,但很少見他吹過。」
「哦!那後來呢?」小雨在旁邊輕輕問道,老人的心情似乎被猛得沉了下去,臉部的肌肉有些顫抖,小雨不禁為自己的冒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馬上,老人又恢復了笑容。
「一天晚上,程子拿著口琴去文工團找我,我知道他又要吹給我聽,就笑著扯著他的空衣袖和他一併走到了一條河邊,四周很靜,只有河水在嗚咽著,藉著很亮的月光,我看他從懷裡套出一裹紅布,並遞了過來,我輕輕打開後,發現那竟是那天見到的那塊化石,已經被很完整的採了下來,我驚奇的說:『化石!你怎麼採下來的啊/
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撓著頭嘿嘿一笑,而是微微地對著我笑,慢慢的將口琴放在嘴邊,那熟悉的旋律再次縈繞在我的身邊,在河水的伴奏下更顯得很是動聽,那旋律一直流淌著,感覺它似乎拚命的鑽進我的記憶,好似要我深深記下這旋律一樣,吹完後,程子掏出一塊布把口琴擦乾淨,雙手捧送到我的面前。我愣住了,他這是要把口琴送送給我!就像那犧牲的戰士把口琴送給他一樣,頓時感覺這口琴頓時沉重得要命,我佇立在原地,沒有伸手去接這份禮物。
『你要走?』我問道。
『啊/他微微點了點頭。
『那什麼時候回來啊?』
程子輕輕點了點頭,但又微微的搖了搖頭。
我一把抓過口琴,塞到他的懷裡,瞪大眼睛對他說:『聽著,無論怎麼樣,你都要給我回來/
那天晚上的風很輕,那天晚上的月很亮,那天晚上的水很響,但那天晚上的人顯得很沉1
老人仍在笑著,但我發現她的眼角已經滲出了一絲淚水。
「那天晚上過後,一大清早我就跑去連裡幫忙幹活,結果到炊事班的時候發現班裡的器具都被不認識的同志領去了,我忙問他們為什麼領去,班裡的人呢,他們只說是團裡下的命令,我慌忙的去找連長,發現連長竟不在,找班長,也不在,程子更是沒得影子,整個連似乎在一夜間消失了。」
「消失了?是不是有什麼任務啊1我忙問道。
「嗯1老人點了點頭,「那天晚上,團部為了配合大部隊的會戰,就派我們連以最大的力量阻擊敵人一股很強勁的援兵,來拖延戰事,爭取時間以保證會戰的勝利,會戰是勝利了,但我們連的全連戰士,包括炊事班的同志,都犧牲在那股敵人強大的鐵蹄之下了。」
老人的眼淚已經從眼角滑了出來,她微微拭了一下,很快恢復了笑容,笑著說:「真的很喜歡程子吹的那口琴曲,可就從那以後就沒再聽過了」。
我突然感覺鼻子有些酸酸地,下意識的揉了揉,卻看見小雨哭成了淚人,我連忙掏了張紙遞了過去。
「今天我一個朋友的女兒因為愛情而自殺了,我聽說了後很傷心,心裡久久不能平靜,現在的人啊,都為什麼啊,為什麼會這樣啊!很多人不明白愛情的。館長啊,我就想讓您為我這塊化石做個特別展覽,並把我的故事講給那些來參觀的人聽吧!我想在我離開之前,也算是為世人做點了什麼1
「當然可以啦!展覽絕對沒問題的!我們一定盡力,盡我們最大的力1館長有些紅著眼睛說。
老人離開了,我那幾個人的攙扶之下。
我和小雨不由自主的站到了窗前,看著扶在橋欄杆上的老人,她一直看著河面,看了好久,隱約著還可以聽到她在哼唱著某個曲子……
又是一個溫柔的夜晚,站台旁,下了班的我倚著站牌,看著眼前一輛一輛的汽車從面前駛過。這幾天中,老人的特別化石展覽吸引了很多人來參觀,有時候一整屋的人都沉默著聽著小雨或我講解著,真的很為感動,為老人感動,也為參觀者感動。
「喂啊1有人在我背後喊了我一句。
我轉了轉頭,是小雨,她就站在我身後幾步遠。
她笑著看著我,說:「一起去喝點東西吧!我們都忙了好些天了啊1
我也笑了,「好啊1
「你喜歡喝什麼啊!我喜歡喝中古茶1
「哦?是嘛!我也很喜歡的啊1
「緣分那!嘿嘿」我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