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走向下走
當月牙被一陣嘈雜聲弄醒時,窗外還剛濛濛亮。憑她的感覺,當時不會超過凌晨六點。那天是週末,頭天夜裡加班至深夜,沒有理由不多睡會兒。她翻個身,打算繼續被打斷的睡眠。可是,嘈雜聲仍舊不絕於耳。月牙聽出,那是從樓上傳來的。開始只是小動靜,後來卻漸漸加重力度,直到最後,的一下,像是重物墜地的聲音。月牙的瞌睡完全跑到九霄雲外。她從被窩裡跳出來,決定會會那個沒見過面的鄰居。
好冷,她不由打一個寒顫。有一陣子她簡直想重新縮回被窩,她也不是愛找事的人,可是,眼看忍耐了這麼久,卻依然沒有要結束的樣子。並且,如果今天不提醒一下,以後也許會常常出現這樣的狀況。她把自己套進粉色小熊的棉睡衣,把腳套進粉紫色的棉拖兒,頭未梳,臉未洗,睡眼惺忪的出了門。
踏在樓梯上,月牙開始想如何開口。她連對方是怎樣的人都不知道。如果性情溫和還好說,可是萬一狀若刺蝟,難免會吃不了兜著走。她倒抽一口冷氣,覺得自己出門前實在應該多考慮一下。可是這時,月牙的去路被一個人擋住了。她一時沒回過神來,那個人卻已經繞開她,下樓去了。
等到月牙醒悟過來,想到自己上層只有一家住戶,此人就是她一直揣度的對手時,她急急轉身。她看到那人穿著雅致的條子襯衫,動作沉穩,經過自己房門前時,輕輕在門邊別了張小卡片,走了。
看起來是蠻斯文的人,月牙心裡嘀咕,這樣的人也會弄出那麼大的聲響嗎?她三步兩步跳到房門前,拿起紙條。紙條上寫著:
樓下的鄰居:
您好。當您看到這張紙條時,我已經不再是你樓上的鄰居。可是,我仍然為我剛才弄出的巨大聲響對你表示歉意。不知是否影響了您寶貴的睡眠,如果是那樣的話,請接受我的道歉。並請相信,以後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因為,我已經離開這兒了。
曾經打擾過您的樓上鄰居
紙條的下面,居然還留了一個電話號碼,旁邊一行小字寫著:如果您覺得看了紙條仍然怒氣難消的話,歡迎打來電話,我願以任何方式來平息您的怒氣。
月牙呆了一呆,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不曉得是什麼時候搬來的,住了這麼多天,一點動靜沒有,只在臨走時弄出了點聲響,還這麼鄭重其事的道歉。月牙居然有點後悔沒早一點結識他。當然,這個念頭轉瞬即消。
兩天後,又開始一周不停歇的奔波。月牙穿過馬路,到對面站台去坐車時不禁有一些沮喪。她在心裡微微歎氣。突然,被人從後面拉住了衣服。她一驚,一輛疾馳的汽車從眼前飛逝而去。她定住神,回頭去看拉住她的人。
是個很陽光的男孩,穿著淺黃色的T恤,微笑對她說:月牙覺得這句話還是小時候父母對自己說的,現在由一個陌生同齡人對自己說出,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垂下頭說:剛好這時,月牙等的車一路駛來。她也微笑著輕輕點點頭,快步走掉了。
一整天,工作的間隙,月牙都忍不住回想那個場景。到晚上一個人吃飯時,她終於忍不住笑起來。難道是聽多了同事丁咚平日裡大呼小叫帥哥,受了影響?可是她分明是看了最酷的男明星亮相都難得驚艷的人。
不過第二天再次遇到那個男孩子,月牙還是很高興。沒想到他會剛巧經過自己樓下,並且還可以陪著自己一直走到等車的站台。這次,男孩子同她一起過了馬路,這才微笑跟她道別。月牙看著他的背影,又忍不住的笑起來。她發覺,自己好久都沒有這樣開心了。
接下來好幾個早晨,月牙都能夠很巧的遇到那個男孩。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林逸。住的地方離月牙不算遠,每天上班的時間又一致,並且有一段路線也相同。所以,就會經常遇到。每一次,林逸總是陪月牙過了馬路才走。可月牙有一次在車上,偶然看到,林逸居然又從前面街角走回馬路對面。原來,他並不需要過馬路,是因為她,才這樣做。一絲暖暖的甜蜜滲入月牙的心底。
不知不覺又到週五,接下來,又是兩天休息日。月牙與林逸走在路上忍不住暗自想,他會不會約會自己。林逸終於開了口:月牙心裡一陣狂跳。可是接下來的話又讓她的心懸在半空。林逸說:月牙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林逸時,正穿著循規導矩的套裙,塗著一絲不苟的妝容。她忍不住在心裡抗議,她也不喜歡這樣,可寫字樓的白領女子哪個不是做此打扮?可抗議也白搭,人家分明已經喜歡上了別人。林逸說:月牙滿心裡不高興,可依然裝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說:此後,月牙的心思就完全潰散。再也聽不到林逸一直在講些什麼。好在車站已經到了,月牙跳上車,木然的回過頭,揮了揮手,頹然坐在椅子上。
好容易熬過兩天,又要去上班了。月牙迫不急待出門。不知林逸這兩天有沒有約會那個女孩。也許他們之間不會適合。她又升起一份希望。
可是,樓下,完全沒有林逸的影子。月牙茫然的走在街上,四處環顧,都找不到他,一直上了車,眼光還忍不住往窗外搜索。可是,居然連點皮毛都看不到。第二天,第三天,還是這樣。月牙想不通,出現時那麼偶然,消失時也這麼徹底。大約是週末他約見了喜歡的女孩子,心思完全放在了她身上,就把自己忘掉了。月牙的眼淚在眼眶打轉,可是,她忍住了,輕輕訓斥自己。人家不過陪你走了五個早晨的路,又沒有表示過喜歡你。陪你過馬路,無非是紳士風度。幹嘛這樣自作多情。
話雖這樣說,可月牙依然不能夠完全恢復常態。可是,自此,一直過了許久,林逸都沒有出現。他該是已經把自己徹底遺忘。
這天晚上,月牙做了個夢,夢到在一個喧嘩的場所,自己坐在一張貼近房間左側的椅子上,椅子上也許還坐了一些人,可她都沒有注意。她只看到,在自己的左側,坐著一個圓圓臉龐的可愛的小孩子。穿著奇怪的衣服,歪戴著頂小帽子。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自己,在說些什麼,可她聽不到。她就這樣的望著他,彷彿週遭的一切都不存在。
月牙醒過來,覺得四肢無力,咽喉像是堵了團棉花,嘴巴火燒火燎的難受。她的眼淚掉下來。那個小孩子,是誰?是林逸嗎?為什麼他消失了這麼久,自己還不能夠忘記。她抬不起胳膊,任眼睛流過臉龐。自己大約是病了,可是這樣的時候,連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她的眼淚愈發洶湧滂沱。
她艱難站起身,想倒杯水給自己。可是,手太無力,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鑽石。在晶瑩的絢光裡,月牙看到一張小卡片。她想起,那是曾經的樓頂鄰居留下的。
也許,林逸是太過陽光燦爛了。也許,適合自己的該是那種斯文沉穩的人,會更可靠一些。至少他這樣心地善良,就算不相識,也不會置她於這樣的境地不管吧。只是,不知他現在在哪裡。
月牙拔通了電話。電話裡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月牙說:她突然卡了殼,她完全不知接下來要講什麼。可是電話裡的聲音繼續:月牙心裡一急,完全把自己的病症忘掉,她焦急的說:
這中間好像有什麼蹊蹺,可是月牙完全顧不著想。她衝上樓去,開始按門鈴。門開了,月牙看到,開門的居然是林逸。他那樣有氣無力,跟原來形象完全兩樣。月牙呆了一呆,什麼也沒問,拉著他就往外走。林逸虛弱的問。林逸急忙後退:月牙笑起來,這一瞬間,她覺得他就像個小孩子,跟自己夢中的一樣。而自己,就像是在夢裡為他隔開所有喧嘩一樣,願意替他挨針頭,雖然這只是一種妄想。
林逸突然一改病容,笑咪咪的盯著月牙直樂。把月牙笑得發毛。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按他的額頭,以為他發燒得厲害。可是他拉住她的手,得意的說:月牙這才意識到,這整件事就是一個陰謀,她忍不住的叫起來。林逸點點頭,又露出了他習慣性的笑容:看到月牙露出某種奇怪的表情之後,他繼續說:月牙心裡被幸福填滿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的病好像完全好了,可是她的臉卻又火辣辣的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