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不到曇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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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不到曇花開

盼不到曇花開

他不知道,他的表姐已經綻放了,離開了,走得曇花樣倉促又憂愁。

1

人聲怎麼能這麼鼎沸。

千里的手幾乎要護住耳朵。

她躲在房間的一角。

明天表弟就要做新郎了。

她千里迢迢地趕到姨家,為他迎娶新娘。

三歲時剛到姨家的獨生女千里不知道這個頭髮黑得發藍,皮膚白得像雪的亦步亦趨地跟身後大著嗓門對她叫著「姐姐姐」的小胖胖到底在叫誰。然而許多年後,每每聽到有人叫姐姐,她總要回過頭去看,然後訕訕地轉過身來。每一聲呼喚都親切甜密,卻遙遠陌生。

長李強一歲的千里真喜歡胖娃娃樣的表弟。在她從三歲至十歲的遠離父母的日子裡,這個小尾巴是她最貼心的知己。他很懂事,大眼睛總是水汪汪地望著她,鞍前馬後地為她效勞,心甘情願。

想起來,上次離開姨家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她失去了母親,那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她跟她的母親已經相處了兩年,算起來母親從給了她生命到離開她,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而一到三歲,她根本不記事的;接著她跟父親相依為命了三年,繼母出現的時候,她十五歲,家裡重新有了女人的氣息,憑心而論,繼母算不上是傳說中的壞人,但是千里卻退縮了,她開始了寄宿生活。

學生時代的她很拮据,有錢的時候她會打電話給弟弟。聽他的聲音漸漸變化而想像著漸漸長大的他。校園的電話廳是唯一溫暖的所在,只要向那裡望一下,她就會感到弟弟在那裡等著她。好像,只有他,是她唯一的親人。

千里在二十一歲的時候,(感謝命運,讓她受完了應有的教育)離開那塊於她一直陌生的土地和人群,開始孑孓獨行。

流離失所,背井離鄉,這是她經歷的生活。事實上,這種生活早就在二十年前的那個深夜就開始了,那個深夜,她離開了真正意義上的家,離開了她真正意義上的親人。走的時候,弟弟正在熟睡。她隔著蚊帳注視了他很長時間然後跟在母親身後,離開了。

2

「一覺醒來,你就不見了。再見面,中間已經隔了十五年了。」李強躺在白色的籐椅上,微笑著對千里說。

那個夜裡,她二十五歲,弟弟二十四歲,他已長成了一個枝條茂盛的小伙子,他們躺在白色的籐條椅上等待曇花開。異國的盛夏的夜裡,月亮和雲都壓得很低,空氣中雨氣重重。昏暗中,千里側身對李強伸出一個手指,做了警示的手勢,微笑著說:「你不許再幹傻事了……」

然後他們都笑了,李強說:「自從你走了以後,再有曇花開,我看也不看了。」

是的,十歲時千里離開的那個夜裡,有一樁關於曇花的事故。

外面很黑,曇花站在客廳中心的紅木圓椅上的花盆裡。

孩子們被告之,誰也不許去碰花朵,因為那是一種嬌貴的花,如果碰了,它就會拒絕開放。

李強圍著那盆含苞欲放的花兒,一圈一圈地轉,然後,他終於忍不住,用手指去撫摸了一下花骨朵。他從小就是一個好奇心強的傢伙。他聽到一聲輕輕的驚呼:黑暗裡,千里的嘴唇正驚恐地張成了一個O字,她的唇細緻紅潤,像一塊美玉,然後她憂愁地對他說:「你怎麼一點也不乖。」

曇花果然沒開。

大人們責問是誰幹的壞事時,千里小聲地承認是她做的。

李強醒來的時候,千里已經被媽媽帶走了,他想那是他犯的錯。他放聲大哭,說那曇花是他碰的,不是千里,要千里回來。

其實曇花凋謝與千里離開本是兩件不沾邊的事,但是他固執地將它們放在一起。

「真的,」李強說,「你不要笑,打那後我再也不想看曇花了。」

這麼多年來,由於生活的顛沛流離,他們只靠著電話線保持著聯繫,這種聯繫單薄卻牢固。你看,本來他完全可以忽略這個城市,從她的頭頂上飛過,但是,因為她的存在,他堅決地要在這個城市停留。雖然只有一夜,但足以使他們兩人欣喜若狂。

他幾乎是一眼就把她從人群裡認出來了。

她的輪廓幾乎沒有什麼變化,蒼白,瘦弱,唯一透露青春信息的是她的麻花辮,粗大烏黑,閃著青蘭色的光澤。

他一把摟過她的肩膀,把她嚇了一跳,但是她卻是怔忡著認不出他來。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男人:一米八的個子,亮黑的頭髮,發青的胡茬,銳氣十足的眼睛,高直的鼻樑,線條分明的嘴,微黑的皮膚。

她左手握著右手,一副驚恐失措的樣子,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的男孩,笑。笑得有些失落,說:「你長大了。」

「怎麼會不長大?已經過了十年。」他感歎地著。

是啊,一覺醒來就已經過了十年一樣。時間就是這樣的,從來不跟你商量,好好壞壞就這樣過來了。

十年後在這異鄉的土地上,曇花又要開了。

姐弟倆小心緊張地等待著花瓣的開啟。

月亮愈升愈高了。

山裡的蟲鳴聲也愈來愈響。風在遠處的山澗裡嗚嗚地唱著。樹們輕輕擺動著一頭的長髮在夜裡輕歌曼舞。這是一個多麼好的盛夏之夜。

然而,整整一夜,曇花緊閉著她的艷麗。曙光已將染粉山澗。

李強轉過頭去看千里。

千里疲憊的樣子看上去顯得蒼老並且悲傷。

李強突然想到了十年前,十歲的千里驚恐的樣子,她在黑暗裡為他魯莽的舉動而形成O字的鮮艷的唇,「你怎麼一點都不乖埃」她憂愁地說。

他的眼眶突然有些濕潤:「這次我們又沒看成曇花。」

千里從怔忡中驚覺過來,欠了欠身,緊了緊身上的毛毯笑著對他說:

「是啊,儘管這次你很乖。」

天色大亮後,千里開車送李強去機常

千里幫李強將行李搬下來的時候,由於用力,她的鎖骨處有著深深的陰影,脖子細的好像一輕輕陣風都可以吹斷它。

「姐,跟我一起回家吧。」他接過行李,握著她的手沙啞地說。

「出國前,你這種嗓子最流行了,正好唱搖滾什麼的。」千里帶著鼻音所問非所答,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紅的,「感冒了,我。」她微笑著解釋。

3

有人將門開了一條小縫,門聲吱吱扭扭,刺激著她的耳膜,人聲更加洶湧起來。

千里翻了一下身,長髮綻成了一枕黑亮的緞子,她閉上眼睛假裝睡著,李強的婚事糾集了如此多的親戚。有一些親戚是她早已不記得的,他們指著她,或是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說,啊,你就是千里,啊,千里就是你。她只好陪著笑,從那些汗津津的手裡突圍,然後躲進房間裡氣喘吁吁。

來人小心地打開門,探身看了一下千里,然後從床頭抽出了一條毛巾被給她蓋上。

千里睜開眼睛,是李強。

「姐。」他叫,「吵醒你了。」

她笑了一下,說:「這裡太吵了。」

「是,太吵了。」李強從衣架上拿下了他的西裝,說:「你睡一會兒,我出去辦點事。」

「辦什麼事?那麼熱的天穿什麼西裝。」千里坐起來。

「哪像你,千里迢迢的來,連雙襪子都不穿。」李強取笑著千里。

千里的赤裸的腳蒼白纖細,皮下藍色的靜脈若隱若現。她的牛仔褲由藍到白現在已經淡淡地泛黃了,也許不過幾天該破了吧,T恤潔白乾淨。

她的人生就像她的行頭一樣,乾淨簡單並風塵僕僕。

她說:「你著什麼急,我帶著禮服呢。」為了他的婚禮,她的旅行箱裡唯一的月白色的禮服是最隆重的行李。

「對了,還有一雙高跟鞋呢。」她突然從床上竄下來,從包裡提出一雙月白色精緻高跟鞋來。

「喏!喏!喏!1她拿鞋子在他的眼睛晃來晃去,李強微微地笑了,這真是一個隆重的婚禮,這個家庭的所有的人都來了。

千里是這個家庭的流浪者,她不參加這個大家庭的所有活動。

她常常在電話那邊說:「車馬勞頓的,不去了。」

但是李強的婚禮,她來的比誰都早,

甚至還帶著禮服和高跟鞋。

已是婚期了。

家裡人來人往。

按這裡的風俗,新娘子是需要新郎的姐姐或妹妹去接的。

千里突然發現自己具有演員潛質,當她手拉著手對新娘的母親說:「阿姨,你就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對她好的,就這麼一個弟妹。」

她說這話的時候,出自肺腑,那些親切的語言,體貼的手勢,讓娘家人感動地流淚。千里微微地笑著,一手輕輕地拉著新娘。如果有人注意,那麼他一定會發現,那天的千里是多麼迷人呵。

可是沒人認得她,大家只知道那是李強的小表姐,一個常年漂泊在外的女孩子。老一點的人知道,這個單薄秀麗的女孩像極了她的母親,那個美麗優雅的女人在她的孩子未成人時就離世了。

千里盤在腦後的頭髮飽滿黑亮。她穿著月白色的絲綢禮服,月白色的高跟鞋,紙人樣精緻單保由於應酬周旋,她的臉上夾雜著不健康的紅色,還有一些微微氣喘。當她把新娘的手放到新郎的手上時,有恍然隔世的感覺。

二十年前,離開時,李強還是一個孩子,二十年後她再度回來卻為他迎娶了新娘。

李強看到表姐,很吃了一驚,他從未見她這樣雍容莊重地妝扮過,暫時闖入主流生活的表姐身上有逼人的艷麗。

他微微沖千里笑了一下,儀表堂堂地從表姐手臂中挽過新娘,他想對表姐說一句感謝的話,也想對她說新娘帶過來一棵正要開的曇花,姐姐,我們一起看曇花。

然而,他終於什麼也沒能做成。

他被伴娘伴郎們簇擁著向禮台走去,婚禮進行曲已經響了。

千里伸手在包裡找相機,卻沒有找到,也許是忘在家裡了,她看了看時間,決定還是要回去齲

今天是弟弟的大日子,怎麼樣也要多拍幾張照片,帶在身邊,此後去國千里,這些足以讓她在異鄉的寒冷的夜裡溫暖地懷想這段在家的時光。

她轉身看了看正在禮台上的一對新人,微笑著對他們招了招手,便離開了。

她只是想中途離開一小會兒,只是想取回她的相機,只是想為她唯一的弟弟拍幾張相片。但她卻再也沒有回來。

夜裡,曇花,終於小心翼翼地展開了她的花瓣,細緻的秘密。

新娘子依在新郎的懷裡,聽著近三十年來,她的先生和表姐和曇花的故事。

新郎說:真可惜,這次姐姐又錯過曇花開。

他不知道,他的表姐已經綻放了,離開了,走得曇花樣倉促又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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