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等到曇花再開
題記：世間最殘酷的事是等待。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等到曇花再開……一、
清明來臨，濛濛春雨宛若霧靄，瀰漫江城，籠罩著縣城，籠罩著整個公墓。
路邊，開滿各色小花，霧裡看花顯得迷離撲朔。
我在花店買了一束新鮮的菊花來拜祭三年前過世的老爸，鮮花放在他老人家的遺像前，著著那雙慈祥的雙眼，爸爸去世前的話語依稀響在耳邊：「葉子，7年了，他不會再要你，你要找個人將自己嫁掉啊１一陣風吹過，爸爸的話傳遍整個公墓。
三年又過去了，我在等待中孤寂地生活了十年，可是，我的等待沒有歸期……
我無法忍住傷悲，禁不住低聲地喊出了聲：「爸爸，我想你呀，你在那邊可好？」
陰風淒涼，悲聲哀哀。
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低聲飲泣：「夢夢，你怎麼就離我而去了呀，晶晶還這麼小怎麼辦？」
還有一個小女孩子的哭喊：「媽媽&63;d&63;d，媽媽&63;d&63;d，我要媽媽－…」
我默默地祈求著爸爸能將他帶到我的面前，幾乎絕望的等待快讓我枯竭，我無法再承受這種沒有邊緣的等待，刻骨的傷痛。
當天空的雲層漸漸變得濃重，狂風霎時舞動，眼看著雨點要落下來的時候，我抬起頭朝那邊望過去，當我看見那個男人的時候，幾乎難以相信，那就是我等待了十年的情人，我愛了十年的男人，也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63;&63;肖竹。
我走到他的跟前，墓碑上一個美麗的女人冷冰冰地望著我，她的美艷是我無法比擬的，也是我在十年前退讓的原因。
肖竹拉起女兒的手準備離去的時候發現了我，他驚奇得嘴巴久久沒有合上，雨絲落在他清瘦的臉上，風采依然。
可是，十年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卻是種極大的傷害，無論身體，無論心靈，都被這種無望的守候磨損得沒有觸角，沒有知覺了。
「葉子！你還好麼？「肖竹的嘴哆嗦著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風還在刮，雨還在灑，晶晶的哭聲還在繼續，而我卻開不了口，我甚至於無法親口告訴他，我還愛著他。
二、
十年前，肖竹調到我們單位做小車司機，他是一個性格相當內向的男孩，單薄瘦弱，文靜秀氣，他如一隻小小的蝸牛，總是小心仔細地保護著自己的自尊。
他雖然是一名小車司機，但是，他的興趣廣泛，唱歌，跳舞，寫文章都非常棒，僅僅只有一個月，他的這些優點就展露出來，引起了局長的注意，我在局辦公室做著收發員的工作，經常能收到各雜誌社寄給他的稿費以及樣刊，特別是一首詩歌，筆觸非常細膩，引起了我心中特別溫柔的那根神經。詩的名字叫《牽手》
牽你的手時
我看到了奇妙的世界
鮮花在對著我笑
飄渺仙境
時光在幻覺裡扭曲
彷彿有天使在歌唱
有守護神在莫名哭泣
我偷偷的張望
眼睛捨不得移開
你那樣轉過頭去
我看不到你的表情
似乎置身於天堂
又彷彿置身於童話
腕上纏繞著希望的翠綠
那些溫暖一陣一陣
你的嬌羞
讓世界變了模樣
我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們禮貌似的握過一次手，想不到他卻可以抓住這次感受成詩，我從內心深處生出一絲甜蜜的感激與崇拜。
以後見到他，我的臉會莫名其妙地通紅，心跳加速，呼吸困難。
肖竹有一雙毛茸茸的大眼睛，真是想不到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有如此長的眼睫毛。
肖竹的名字響遍整個局系統是一次聯歡晚會，那已經是他來單位第四個月了。「元旦」之夜，肖竹的一首《想》打動了所有在場的職工，他忘情地歌唱著：關上一盞盞夜裡的燈光/害怕面對屋裡的空蕩/你的美你的笑你的淚光/挑起我心裡的慌……
這首歌幾乎如黎明的原音再現，大家開始為他瘋狂，於是，他不停地唱，唱了一首又一首，我坐在一角，眼睛始終沒有眨一下地看著他，他邊舞邊唱，十足的歌星派頭，與平日的沉默寡言相比，彷彿二個不同的人。
在以後的交往中，總是我主動找他說話。
我們之間有了一些心動的東西，但是，不知道是否就是愛情。他是一個在感情上單純得沒有初戀的男孩，在我面前從不正眼看我的眼睛。他通常每天都會出車，早上在辦公室報到之後，要到晚上十點才可以回到宿舍。
我與他住在隔壁，每天下班之後，我會脫去白天的偽裝，頭髮散亂地披著，著一件簡單的便衣，手裡不停地織著一件毛衣，那是我學著織的第一件衣服，打算送給肖竹，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我開著錄音機，以一種非常簡單而快樂的心情反覆聽著《想》，空氣裡是一種純靜得透明的東西，我在想他，在等待著他的安全歸來。
當聽到門外汽車的鳴叫後，我馬上歡快地迎出來，大聲地喊：「肖竹，你回來了？」「嗯。」他的回答永遠只是這一個字，但是，我喜歡他甜蜜的笑容，我拿出一瓶開水，「快去洗了早點歇著吧１
每晚，我守候著他回來才能安睡；每夜，我都要為他準備一瓶熱水為他洗去一天的疲憊。
三、
金色的秋天，我們慢慢靠近，毛衣早已經織成，離他的生日還有一天，我打算在他生日的這一天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跡。
這天晚上，他八點就回了宿舍，他約我去那邊坐坐，我抬頭望天，城市的夜空是淺灰色的，路燈就像未隱的星星，霧氣縈繞，讓人眼光迷離。
我第一次走進一個男人的房間，就被他房間的整潔，光亮，溫馨所折服，房間迷漫著一種特別的原野氣息，窗台上擺放著一株鮮紅的月季，離肖竹近一些，我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淡淡的清香，那是天然的男子漢氣息，原來男人也可以是一款香水，喜愛曠谷紅色花瓣的男人，必定散發清淡卻持久的芳香，和他相愛，決不會乏味。
他突然拉滅了粉紅色的日光燈，然後，我看見蛋糕上插著的6根鮮紅的蠟燭在閃爍，我將毛衣輕輕地放在他的手心，「祝你生日快樂！願這件毛衣伴你平安地度過一生１他接過毛衣，眼睛第一次那麼出神地看著我，他脫掉身上的衣服，換上了我織的毛衣。
我為他唱起了生日祝福歌，之後，他閉上那雙毛茸茸的眼睛許願。
看著那雙眼睛，我有一種衝動，真想親自吻一下這迷人的眼睫毛。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緊緊地擁抱了我，我沉醉在他的懷裡久久不願意分開。
在柔和的音樂和低沉的鼻息聲中，明明已是深秋，我卻感覺到滿世界光明，春天就地開放。
這樣的時刻，我突然聽到他說：「嫁給我１
我呆住了，相處的這些日子，他從來沒有如此大膽過，是水到渠成還是突如其來的衝動？我按捺不住明顯加快的心跳，下意識地恨勁掐了一下手指，當明白這不是在做夢之後，我問他：「你是在求婚？」，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葉子，我愛你，我想要你！今晚你別走，好麼？」我無法拒絕他迷人的笑靨，我挪不開緊緊環繞著他瘦弱身軀的手。
慢慢地被他剝掉衣服，慢慢地一個少女的身軀在他的面前暴露無遺，慢慢地音樂漸行漸遠，慢慢地我的呼吸無法正常，慢慢地他的手顫抖著摸索著我瘦小的乳房，慢慢地他的嘴開始輕輕地吮吸，慢慢地我的思想脫離了我的世界……
很奇怪的是，我的第一次在他輕柔的動作之下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反而還有陣陣快感流遍全身，我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很久，很久，我甜蜜的心醉被天外飛來的一句話語擊得粉碎，「原來你不是處女？１
在明亮的電燈光下，他的臉色一瞬間改變，然後是死一般的沉默，氣氛變得凝滯。他的眼睛睜得好大，充著血，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溫柔與文靜。
我望著乾淨的白色床單上，除了我們剛才狂亂過的痕跡之外，沒有留下幾滴鮮紅，那是處女的鮮血，但，我卻沒有濺下一絲絲。
回到宿舍，我拿出自己的短褲反覆查看，發現了幾點血跡，而且，我用紙巾擦拭過後也留下了絲絲的紅色印記，我很自信，自己從來沒有與任何男人接觸過，怎麼會不是處女呢？但是，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出於一種少女的自尊，我沒有解釋，一任這種誤會延續。
由於他的敬業，更由於局長賞識肖竹的才華，開春之後，年輕的他被調到下級單位任一把手。
他離開的時候是星期一，很多人幫他搬家，他小心地捧著那盤火紅的月季向我走來，「葉子，這盤花送給你了，一定要勤澆水，保證陽光的日照啊１我接過月季，似捧著他的一顆心，人的心是否也如花一樣的脆弱呢？
就這樣，他搬離了那間單身宿舍，住進了單位為他準備的一個50平米的小樓房。也許，他是一個很保守的男人，我無法原諒自己的懦弱。
春天結束了，他將另一個單位的工作做得有聲有色，他出席各種各樣的會議，大聲地在會上發言，官場上的那種風浪已經將他的羞澀沖刷得不見了痕跡，展現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個紅光滿面，慷慨激昂的有為青年。
四、
另一個生日來臨的時候，我做一張卡片送給他，上面寫著只有自己才能懂得的幾句話：曾經，蓄滿晶瑩的淚珠，打濕採桑的歌子，在昔日的夢寐邊緣。在這個時刻，逝去的日子一齊湧來，欲寧靜我多病的心湖，只是不敢想像黃昏的落英，不敢想像你真正的離開，那朵花，已經為你開放，可你，為何只知道種植，而不知道採摘？
街上落滿了枯黃的落葉，天氣正在一天天的冷下來，有時候，陽光特別好，有時候天空卻很陰暗，季節流轉，時間就像沒有表情的水一樣，而青春彷彿一塊濕淋淋的毛巾，只是輕輕地一擰，就所剩無多。
我在這樣的守望中等待著他的降臨，等待著他的回心轉意，等待著他可以再次對我說那句話：「嫁給我１就這樣等待了二年，青春的潮水隨著這種忽冷忽熱的感覺而慢慢地走向枯竭。
他說，如果你是處女我一定會娶你，但你不是，我也很痛苦。
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他擁抱著我的身子，激烈地要我，然後又反覆地自責著：「葉子，我愛你，但我無法接受這件事實１
但我依然只是癡癡地愛他，義無反顧地愛他，當我傻傻地企盼著成為他溫柔的妻的時候，他卻在生日的這天告訴我：「葉子，我只熱愛你的思想」。
我軟軟地躺在他的懷裡，抱著他，我知道，他更熱愛的是我的身體。
「葉子，你做我的情人吧，就這樣永遠在一起１「混蛋１我從心裡罵了他一句，他僅僅只是將我當作發洩的工具。
曾經深愛過的感覺卻又是那樣的真實，我不相信自己的執著打動不了一個男人的心，我還是一廂情願地，傻瓜似地愛他。仍然渴望著有一天做他幸福的新娘。
但，這樣的幻想很快就被一個美麗的女人所擊碎，她是縣人大主席的千金，在電視台工作，與肖竹的相識是因為一次採訪。
一次偶然的相遇，結束了我與肖竹長達三年的戀愛關係。
那天在街上遇到了肖竹，看著他身旁站著一位鮮亮的女孩，她有著那麼年輕的皮膚，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是透明的白紗，伴著若有若無的紅色花邊，一眼望去，心動得一塌糊塗。
女孩子將手插進他的口袋，豐盈地笑，像一幅美麗的水墨畫。
畫上，天空很藍，陽光明媚，一朵美麗的月季花含苞欲放，一隻多情的蜜蜂停留在上面，親吻著，這樣的愛情，可以超越整個世界……
一個月後傳來肖竹結婚的消息，當他挽著可愛的新娘子旅行結婚度蜜月的時候，我卻倒下了，孤寂地躺在床上，嘴裡說著胡話，我爸爸換了十條毛巾才將我的額頭上的溫度降下來，我渾身顫慄著，像受驚嚇的動物一般緊緊地抓住爸爸的手：「肖竹，我愛你，我要做你的新娘，你別離開我……」
我拚命地掙扎，大聲地狂呼著，將身體裡的情緒，慾望還有奪眶而出的仇恨，統統化作淚水，在空氣中隨意地蒸發開。
肖竹蜜月回來就調進縣政府機關。從此，我們之間的聯繫越來越少。唯一的見面也是他在局辦公室匆匆地看一眼就離開，我從他的眼裡再也讀不到熱切，讀不到那種深情。
五、
「葉子，你都老了！看，眼角上都出現皺紋了。」一塊白色的小花手帕輕輕地在我的額頭擦試著，我的眼睛已經被回憶打濕，我的心已經被歲月掏空。
天空還飄散著雨絲，肖竹還在邊為我撫著眼角上的皺紋，邊憐惜地說：「葉子，你為何十年了都不肯嫁人呢？你無法原諒我麼？的確，那個時候我對是否處女看得很重，因為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就曾經與同學們打個賭，非處女不娶，我不能違背自己的誓言，葉子，你明白嗎？」
他的眼光銳利，逕直看著我的眼睛，我心中雖有恨意，但是，看著這雙毛茸茸的眼睛，我的心依舊跳動起來。再一次為肖竹而活躍地狂跳！他告訴我,他的妻子是被子宮癌奪去生命的,已經走了半年。我看著墓碑上她的頭像，想像著她與肖竹的幸福婚姻，嫉妒得流血，同時，我又為她歎息著，真是紅顏多薄命。
山巒和樹影都沉醒在幽藍的暮靄裡，蒼茫，空寂，也許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陰森。只是那雙跳動的眼睫毛上亮晶晶的柔韌似瀑布如同劃過我心頭的閃電。
我坐在肖竹的摩托車上，抱著晶晶瘦小的身子，我感覺到一種親切感流遍全身。內心奏著希望的樂章，風從耳邊刮過，繚繞著一種關切與溫暖，召喚著我忘情地再次投入進肖竹瘦弱的懷抱。
十年的等待終於到了頭，我決定嫁了，化妝時，我望著鏡子發呆良久，發現自己蒼白得透明，衰老得可怕，十年前那個亮麗的女孩子消失在哪裡？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哭了，無聲地，絕望地哭，看得見的血管一跳一跳，像瀕臨出殼的繭。
寒夜獨徘徊，我久久的等待，年年柳色，年年落葉，春風秋雨，我久久地等待，等待這種命運的安排。落葉的日子紛紛揚揚，秋意漸漸瀰漫我的臉，原來的風景已成頹廢的牆。我彷彿看見那束新娘花束在空中劃開一道長長的弧線，但，一點也不優美，那是一束謝了的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