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時不說愛情
（一）釋愛
再次見你是在深夜的廣常大年三十晚。因不喜歡家裡太過熱鬧的氣氛。一個人跑出來的。總覺得那樣充滿溫情的場面是不屬於自己的。不想去戴著一張偽裝歡笑的面具。笑容如果不是發自內心深處，會是僵硬呆板的。我亦是不善於偽裝的落拓不羈的女子。
廣場的煙花此時已經放完。空氣中還殘留著尚未散盡的硝煙的味道，凜冽而刺鼻。人們絕大多數已經離去。只有一些熱戀中的情人，互相依偎著久久不願意離開。
我一個人站在廣場某個角落的陰影裡，獨自抽著香煙。你認出了我，然後走上前來叫著我的名字。
薇薇。你說。聲音柔和充滿了磁性，是沙漠裡的泉水。卻比記憶中多了一份厚重和滄桑。這樣的聲音一直完好無損的保存在我封存的回憶裡，被烙印，刻進皮膚的紋理。不會遺忘。
五年未曾相見。親愛的，你終是來了。我掐滅了手中的煙頭，抬頭凝望著你。你長高了結實了皮膚也黑了。你的臉上多了幾分風塵和被歷練後留下的粗糙的痕跡。臉部的線條也失去了昔日的柔和，變得剛毅。只有你對視著我的眼睛，依然如孩童般的清澈湛藍。歲月在你的瞳孔裡留不下任何的痕跡。即使許多年之後，當你垂垂的老去，我依然可以從你的眸子深處，看見學生時代，那個總喜歡穿著白色襯衣的讓我無比眷戀過的男生。
現在的你，穿著黑色的風衣和亞麻色的休閒褲。說話的瞬間，唇齒間散發淡淡的煙草味。親愛的，你變成一個成熟且富有魅力的男人了。再也不是五年前和我稱兄道弟的小男生了。可是你的成熟依然遮掩不了從你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桀驁。
一起去散步吧。你說。然後你像從前一樣，把手搭在我的肩膀。
你變矮了好多了。感覺好校你又說，然後爽朗的笑出了聲。
親愛的，你多麼的傻，不是我改變了，而是你變成了真正的男人。我想你也發現我的變化了。我不再是曾經紮著馬尾，穿男式衣服的淘氣包了。相反的，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擁有女人味道的小女人了，被你搭著肩膀也會身體顫慄的小女人。
我現在的樣子，是你喜歡的樣子。我都知道。
順著圍城路走，愈往前走，我愈是感覺到寒冷。是這樣的冷。於是伸出雙臂環抱著自己。你沉默的解開衣扣。把我的手，我的整個人都擁在你的懷抱。
我感覺到你的身體，非常的溫暖。有男式古龍香水的味道。混跡著你的髮膚，體味，煙草。曖昧的糾纏在一起。那是我前生的記憶。親愛的，你是這樣一個讓我迷戀的男人。我一直都無法逃開你的誘惑。可是此時的感覺卻為何會變得陌生起來。儘管我知道，我已經注定會記得你一輩子。幾輩子。
把頭深埋進你的胸膛，輕輕的撫摩著你。卻只剩下想哭泣的慾望。眼睛不覺潮濕。親愛的，五年前默默的愛了你那麼多，那麼久。卻只能夠做你的兄弟。在你追女生時，流著眼淚幫你寫情書，送情書。儼然你的愛情軍師。然後和你一起分享你戀愛的喜悅，獨自一個人暢飲著這失戀的苦酒。最終無力承受，轉到了另外的一個學校。
你是最後一個知道我要轉學的人。那時你已經從同學的議論中察覺到我對你的愛。是那般的深沉。再見時已覺尷尬，亦沒有了任何的言語。走的時候，正是雨天。隔著茫茫的細雨，在送別的同學中搜索著你的影子。期待著你的挽留，即使只能夠做你的兄弟。可是直到汽車開走，也找不到那熟悉的人。
愛無處告別。
我在汽車上淚流滿面。知道你是決絕的把我從你的記憶裡抹去。無限的傷感。後又得了抑鬱症，在另一個陌生的城市談了幾場不算戀愛的戀愛。最終是輸得一敗塗地。
在經歷了你給的切膚的疼痛之後，終於將你淡忘。
忘記你的過程是一場痛苦的嬗變。親愛的，我用五年最美好的時光來完成了這次蛻變。而當傷口逐漸的癒合，不再疼痛而變得隱匿，當我確定我的記憶裡不存在你的名字時，我們卻又一次的邂逅。
我們彼此遇見，相擁。當我被你這樣真實的擁抱在懷裡，卻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心動和情愫。好像是對自己過去那樣愛你有了一個交代。所有的感傷，疼痛，抑鬱，苦澀，甜蜜。統統都在這個深深的擁抱中釋然。
然後我離開你的身體。告訴你，我要回家。
你送我回家。一路上，我們相對無語。你沉默的樣子深沉內斂，有著與生具來的憂鬱氣質。我看見你的側臉在夜晚劃出一道幽雅的弧線。眼睛再次潮濕。我知道我的暗戀我劃上了最完整的句號。我會逃開你，一生不再相間，不再想念。你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相信會有很多的女人輕易就愛上你。只是那個曾經愛你勝過愛生命的女人，已經不再愛你。愛一個人只會有一次，即使再有第二次也會變了原來的味道。
在我的家門口告別。互相說著再見。你凝視著我，卻依然不肯離去。
薇薇，讓我再抱抱你，好嗎？你說。我點點頭。你走上前來，像上次一樣，把我的手我的整個人深埋進你的胸膛。再次聞到你身體的味道。
我愛你。這你我不會再錯過了。隱約聽到你在我耳邊低低的喃呢。我輕輕的搖頭。卻感覺到脖子上有溫熱的水滴落。親愛的，你的眼淚是我的心碎。
離了你的懷抱。強裝著微笑對你說再見。轉身。關上了大門。
（二）紫水晶手鏈
清晨你還在睡夢中，便隱約聽到母親起床的聲音。雖然不大，你卻依然聽得清楚。隔了一會，樓道裡發出鞋子輕擊著地面的有節奏的聲響，你知道母親已經下樓去做早餐了。這時候，你已無睡意。起床。脫下睡衣。換上了一件V字大領口的黑色針織衫，穿了一條舊的牛仔褲，又在脖子上圍了一條桃紅色的圍巾。這樣的穿著既簡單又舒適。套了一雙毛茸茸的拖鞋。於是你像一隻歡快的小鹿，蹦跳著向樓下奔去。
吃完早餐，母親在廚房洗碗。你去樓上收拾房間。自升入高中後，你便很少回家。後來，讀大學，你回家的次數變更是越來越少。可是你是這樣的愛著你的小房間。你總是把它收拾得乾淨溫馨，並灑些玫瑰味道的香水。於是你的房間裡便處處都像是盛開著鮮艷妖嬈的玫瑰花。在家的日子，你過的是離群索居的生活，來去總是一個人。可是你的臉上卻儘是滿足的快樂，是這樣的享受著安靜平淡的生活。
收拾抽屜的時候，你發現一本小而陳舊的筆記本。是早已經過時的樣式，封面的油紙已經脫落，露出裡層已經發霉腐敗的暗黃色的舊紙。你找來毛巾把封面擦拭乾淨。翻開。封面的第一頁上面用鉛筆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然後右下腳是你的名字和班級。那是你小學二年級的筆記本。字跡因為年代的久遠已經有些模糊，你仍舊很用心的看著。似乎想從這些幼稚的字跡中找回一些失去的記憶。你一頁一頁的翻看著，筆記本裡面沒寫什麼字，倒是畫了很多的畫。或者你當時還不會記日記。所以你把發生的事情都用簡單的圖畫來表現。這些筆觸在你現在看來，都顯得極其的幼稚笨拙，卻看得出小的時候你依然畫得很用心。這本筆記本應該是當時你最珍貴的物品。可是現在，你卻沒有多大的印象。此時你已經不再明白每副畫都表達了什麼。那些曾經被你深深記得的事情都隨著你的長大，饋贈給了時光。沉澱下來的，便是記得的。越是想記得的，卻越是容易被遺忘的。
你坐在床頭，把那本筆記本用盒子包好，重新放進抽屜裡。再關上門和窗簾，躺下。在黑暗中閉上眼睛。你現在的記憶裡，深深記得的是一串紫色的水晶手鏈。
紫水晶手鏈是一個男人送給你的。是你的聖誕節禮物。你是個素淨隱喻的女子，從來不喜歡在身上佩帶任何的裝飾品。可是那串手鏈你卻真是很喜歡。只因送那串手鏈的人是你深愛的男子，所以你對那串手鏈的鍾愛就好比是在愛著你心愛的男人。你到現在仍然記得他給你戴上手鏈的情景，仍然記得他的笑和你深埋在他懷抱的溫暖。你記得他對你說，薇薇，做個像水晶般快樂的女人。你抬起頭來，仰望著他的臉。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如同野獸光澤，晶瑩湛藍。是灑落在天邊的櫻花。你微笑的臉因此而漾滿了幸福。
你只在男人來的時候才戴著手鏈，當他走了，你又取下來。放回盒子裡收藏好。你告訴自己，即使某一天男人不再你身邊了，就讓這串紫水晶手鏈來見證這段感情。可是很糟糕的，你在週末去親戚家時，盒子被某個同學看過後隨手放在了床沿上。你的調皮的小狗趴上去，把它給咬了下來，當成了玩具。拖著滿屋子的亂跑。等你回來，那個盒子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你只好拿出手鏈，放在口袋裡。後來在公交車上，你遺失了一些物品，那串手鏈也是其中之一。那時候，你沒有哭泣，卻已經預感到你和他的感情就快要走到終點。你下意識的撫摩著自己空空的手腕，是從未有過的冰涼。
男人再次來看你時，你說出了分手。他撫摩著你空空的手腕，沒有任何語言。良久才讓你答應他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要把這串手鏈丟掉或者送人。你只是點頭，心裡卻內疚得像是犯罪。末了，他對你說，薇薇，請你珍重。然後走掉了。沒有回頭，非常的決絕。你望著他的背影逐漸的消失，那一刻，在如瀑的陽光下，你像一朵從暗夜裡移植到白晝的玫瑰，疼痛沒有了任何的屏障。所有偽裝的堅強都崩潰得一塌糊塗。
後來你和他再沒有了任何的聯繫。你仍然會記得他的電話號碼，就像記得你的生日，你卻知道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去撥打。只是每每夜深人靜，想起他依然會讓你心口疼痛。是淡淡的隱忍的疼痛，卻可以長久的一直下去。到老。到死。
（三）情人節
在清晨起床，你穿了一件咖啡色的呢子大衣。乳白色的裙子，有流蘇的花邊。裙子很長，一直垂到小腿肚，溫暖而柔軟。你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粉黛，一張素白的臉，唯一的裝飾是垂到背後的海藻般濃密的長髮。假期通常都是閒散庸懶的，穿著很隨意，一切以舒適為原則。
洗溯完後，你穿著一雙毛茸茸的粉色拖鞋。一個人來到樓頂。這是個非常小的鄉鎮，只在這三層樓高的頂層，就可以把全鎮的四分之三都盡收眼底。此時的小鎮還未甦醒，街道上人煙稀少。只有幾家賣早點的小吃店已經開門，格子蒸籠冒著熱氣。店主和幾個小夥計前前後後的忙碌著。
再遠一點，是一片碧綠的田野。早春的禾苗已抽出了嫩芽，一片清脆欲滴的綠色。像是一塊巨大的翡翠。再遠一點是條清澈的河，淺綠色的水宛如一條絲緞的綢帶，在田野之間蜿蜒的穿行。
小鎮的四周是起伏的山巒。由於地處丘陵，所以一律是小小的山峰。這樣的環境足夠讓你陶醉。遠離了城市的喧囂，誘惑，紙醉金迷，似一塊淨土。可以聞到樹木花草混合著泥土的芬芳。你看見這一片綠色，眼睛潮濕，心如止水。
吃了媽媽親手包的芝麻湯圓。醃製的臘肉香腸，買了許多你愛吃的零食。晚上你又做了許多菜，都是你愛吃的。
這一次，你吃了很多，直到胃撐得疼痛。母親心疼的看著你，因為你只有在心情不好，難過傷心時才這樣的好好愛自己。彷彿要讓所有的空虛都用食物來填補。
你通常不喜歡出門，一個人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今天亦然。
2月14日。你7點半起床，除了吃飯炒菜外都是在樓頂度過的。一個人安靜的思考，表情淡然冷漠，沒有哭泣，沒有微笑，沒有抽煙，也沒有祝福和禮物。
整整一天，你都在回憶，某個男人給你的短暫的時光，夠得上你用一生的閒暇來細細的咀嚼。
你20歲的情人節就這樣度過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