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豈止永遠
外語系的女生曼若,愛上了中文系的男生林子喻,結成了故事中最不被看好的一對。曼若勇敢而開放,林子喻則敏感而迂腐。
曼若把疊好的紙飛機拋出去,說:子喻,你看吧,秋天來了,但是蟬要死了,多可惜埃
秋,鋪天蓋地,一路蔓延而來。
蟬與秋啊,永遠只能是個最鮮明的對照。
子喻歎了一口氣,什麼都沒說。古人筆下的詩詞,不少都是描述秋的,他卻一句也念不上來。
夏季太長了,長得讓人有些疲憊。
他還依稀記得,夏季剛開始的那個有著大太陽,和幾乎可以分辨得出來的松針清香的午後,曼若像朵悠然的薔薇,驀地開在他的跟前。「林子喻,我喜歡你。」曼若說。
他彷彿不能拒絕——卑微的泥土,要如何拒絕勇敢的薔薇?
於是,他接受下來,生活中的空白,開始被她的微笑逐漸填滿。
夏,歷來是文人雅士最消沉的時節。它總是難以讓人感懷。
「子喻,你變了。」好朋友崔依蝶難過地對他說——在他深深的眼光中,她看不見文人應有的深沉與多愁。
變了嗎?他俯首自問。或許當真變了,可是,現在,他似乎並不在意。因為有曼若。那,以後呢?以後怎樣?
曼若摟著他的手,說:沒關係,以後便是秋天了。
秋天?即便秋天又能怎樣?
如今,他連一句關於秋的詞語也念不上來了,才猛然發覺,原來自己已經愛了她整整一個季節了。
起風了,一片一片。紙飛機停落在秋水的中央。魚兒依於苔石畔,瞪著一雙充滿淚水的眼睛。
「曼若,你會愛我,多久呢?」他理理思緒,問她。
她得意地笑笑:「永遠埃」
「那,曼若,你說,永遠是什麼?」他是深愛她的。所以,他希望她也能深愛他,並且,無窮無盡,像他愛她那樣。
她看看近處偶爾遊走的魚兒,沉默了。她知道他又在考驗自己了。過去的日子裡,她曾回答了不少關於此類的問題,雖說亦有些睏倦,卻也是快樂的,至少,她相信他是愛她的。
「永遠,就是很久很久……」她邊說邊看著他。在她的思維中,永遠就是FOREVER。
他無奈地搖搖頭。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想要的是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以此來要求她,他似乎有些殘忍。
「永遠,就是,一輩子。」
他依舊搖頭。
「或是這輩子,加上下輩子。」
他還是搖頭。
「生生世世。」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他沒有再為難她。但她在他的目光中,看得出失望。
她歎了一口氣:「對不起。」
「別放在心上。」他安慰她。他知道她已經盡力了,無奈自己又是一個很苛刻的人,無法在她的面前偽裝得很滿足。
秋天了,猝不及防地,他浮起一絲感傷。
……
崔依蝶說:子喻,累了,就出去走走吧。
那是林子喻第一次「落PUB」。他覺得這裡是一個並不屬於他的地方。然而礙於友情和面子,他無法離去。
一點點的長島冰茶,終於讓他適應了一些。眩目的燈光之中,他忽然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曼若!!他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曼若來了。」他聽見有人說。一名優雅的男子,緊緊地牽著她,走向燈光的深處。
腦袋嗡的一下,他甚至不能再思考。微醉的崔依蝶靠在他的肩膀上,很多人大聲地叫。
他一抬頭,把長島冰茶一飲而經…曼若,在學校裡,一直是很受歡迎的。仰慕她的人,來了又去,像循環的季節。她常常在他的面前收花。她總是不會拒絕花。她說:子喻,花的數量,代表了一個女生的價值。
他雖不能完全同意,卻也從來沒有表示不滿,出於虛榮,還是信任,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長島冰茶。」他吆喝道。
……
醒來的時候,太陽還沒起來。涼風,夾雜著木葉的味道,一大片地流淌進屋內。
崔依蝶,躺在他身邊,****的臂膀,像天際的白雲般,乾淨。
……
他說:曼若,我們分手吧。
太陽好大,冬季即將來臨。天,藍得像玻璃一樣,敲得出聲音。
曼若深深地審視他,讓他心亂如麻。
「為什麼?」曼若只問他。
他側過臉去:因為……我要的永遠,你不能給我。
說這話的時候,他幾乎落下淚來。往事一幕幕,像尖刀,刺得他千瘡百孔。
她吸了一口氣,苦笑——轉身之前,他沒看到她流淚的樣子。
風,片片飛散。傾瀉的淚水,墜進長草堆裡,揚起一陣草屑。像,那一個季節的愛,最終,只落在風裡。
……
後來,他們都畢業了。再後來,在一間名曰「清淺園」的花店裡,他遇見了她,還有曾經在PUB裡牽過她的那名男子。
「好嗎?好久不見了。」曼若微笑著,向他招呼,薔薇一樣。
「好。你呢?」相隔多年,他居然還是會感傷——他一直沒將她忘記。
她點點頭。
那名男子,捧著一大束花,走了出來。
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沒改變,還是愛收花——他如是想道。
「子喻,我來介紹,這是我表哥……」她牽住那抱著花的男子,如是說。
起風了,鳳凰木細弱的葉子,在高處颯颯作響。他站在風中,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
再再後來,他寫了一本書。書中的男主角告訴女主角:曇花的一輩子,只有一綻;寒蟬的一輩子,只有三鳴;流星的一輩子,只有數百公里。你的一輩子,加上我的一輩子,卻不等於永遠。
「那,永遠是什麼?」
書的結尾寫著:我對你的愛,豈止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