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島海戰中的心理博弈:日軍輸在狂妄自大上
從「滿洲事變」到1941年12月,日本除對弱敵取得輕易的勝利以外,沒有別的經驗。在發動太平洋戰爭的時候,它是有點擔心。開戰後的頭幾個月,日本接連獲得大勝,這使它自己和別的國家一樣感到意外。它最初對戰事的擔心於是很快便消失了。在繼續挺進的時候,國力的人民和前方的士兵都歡欣鼓舞,沒有多久,他們就不再把敵人作戰和抵抗能力放在眼裡。在這種情況下,日本人產生了一種輕敵的傲慢態度。到中途島海戰時,這種心理上狂妄自大的程度已達到了浸透作戰部隊的官兵的思想和行動中。這種過分自負的毛病就被很恰當地稱之為「勝利狂」,而它的流毒極廣,在計劃和執行中途島作戰的人員中都存在。
直到1942年春天,戰事對於日本來說是一帆風順的。看來,制訂中途島作戰計劃的那些人完全是根據想像敵人大概會怎樣做,而不是敵人可能怎樣做或者有能力怎樣做來制定計劃的。進行艦隊決戰是我方追求的目標,而達到這個目標的辦法是攻敵要害。如果敵人不出來保衛中途島,那也很好,我們可以把該島和北面的阿留申群島幾處基地據為我方的前哨據點。這樣我方防禦圈可以延伸,我們可以沿夏威夷一線推進,直到敵人最後被迫出來決戰為止。可是,在這樣的設想中,我們卻沒有看到敵人的行動可能和我們所預料的不一樣。不光是聯合艦隊這樣盲目;軍令部發言人在一次中途島作戰陸海軍聯席會議上也宣稱:「在這次作戰中,我們最擔心的是敵人不願和我們的艦隊交鋒,不肯從基地出來作戰。」這種狂妄自大、對敵人的過低估計是再錯誤也沒有了。應不僅不是不願出來迎戰,而且是求之不得並作好了準備的。我們一廂情願地認為,我們可以做到出其不意,這是因為我們滿以為我們的計劃不會洩露。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我方兵力分散是狂妄自大的又一表現。分散兵力因為我們完全相信,如果敵人一旦被我誘出而情況又需要時,我方各部隊能夠輕而易舉地集中起來進行有效地戰鬥,這就充分證明了這個計劃的荒謬。
我方下級軍官和士兵所感染的勝利狂也絕不亞於我們的司令官,只不過影響所及不那麼厲害、後果不那麼深遠罷了,但症狀是很明顯的。6月4日,我方航空母艦遭到致命打擊時,絕大部分傷亡並不是由於爆炸和彈片造成的,而是由於燒傷。如果艦員照規矩穿上作戰服裝的話,很多起這種燒傷本身可以避免的。可是他們只穿短袖襯衫和短褲。是啊,為什麼不這樣穿?熱帶的夏天很熱,又不必擔心敵人的攻擊,何苦穿那麼多衣服來保護自己防止治燒傷呢?此外,還有從飛機上卸下炸彈換上魚雷時,那樣隨隨便便放置炸彈,根本沒有考慮到把這些炸彈放到安全的地方去,而只堆積在甲板上。敵人決不會擊中我們的軍艦的。但他們卻真的擊中了。
準備中途島作戰時進行圖上演習的人們的態度,最生動地說明了這種狂妄自大竟輕率和愚蠢到了何等地步。根據演習的一項規則計算,敵人投中了九彈,有兩艘航空母艦被擊沉。這些結果,卻被任意地先改為命中三彈,擊沉一艘航空母艦,另一艘受傷,最後竟索性改為一艘也沒有損失。對於確定飛機的損失,也採用同樣的靈活辦法,當然都是對日本人十分有利的辦法。
歸根到底,不僅在中途島海戰中,而且在整個戰爭中日本戰敗的根源是深深地蘊藏在日本的國民性中。我國國民有一種違背理性和容易衝動的性格,所以行動上漫無目標,往往自相矛盾。地方觀念的傳統使我們心胸狹窄,主觀固執,因循守舊,對於即令是必要的改革也遲遲不願採用。我們優柔寡斷,因此易陷於夜郎自大,這又是使我們瞧不起別人。我們投機取巧,缺乏大膽和獨立精神,習慣於依賴別人和奉承上司。由於我們缺乏理性,往往把願望和現實混為一談,因而行事缺乏慎重計劃。只有草率的行動失敗後,我們才會理性地去考慮它,即使是思考了,但又往往是為失敗尋覓借口。總之,作為一個民族,我們的思想是不夠成熟而又不善於調整適應,因此,我們便不知道為了達到我們的主要目的,在什麼時候作出犧牲和作出什麼樣的犧牲。
這些就是日本民族性的弱點。至於這些弱點都反映在中途島海戰失敗中,而這次失敗使在那裡作戰的人們的一切事跡和可貴的犧牲都付諸東流了。日本人所遭到不幸,其原因就在於這些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