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姐:一個在日本擴張大背景下形成的特殊群體
1870年代至1920年代,大批的日本青年女性——以九州西部和北部的天草、島原半島居多——到海外賣淫為生,形成世界歷史上罕見的賣淫人口大流動。由於南洋群島是其最為龐大的聚集地之一,因此中文直接稱其為「南洋姐」。「南洋姐」的足跡,北到西伯利亞及中國東北部地區;朝南以上海、香港為基地,湧入以新加坡為核心據點的馬來半島;朝西以印度為跳板,直達非洲東海岸,一直將勢力範圍擴張至好望角;向東則滲透到夏威夷乃至美國的加利福尼亞沿岸地區。僅在明治年間輸出的女性,可能達數十萬之多。一戰後,日本政府開始執行限制、取締政策,「南洋姐」因此盛況不再。雖然這群以世界為舞台的「南洋姐」幾乎沒有留下顯眼的記錄,人們只能在海外各地散落的日本人墓地的墓碑上,瞭解到她們的存在,但她們展現給世人的是另類的近代日本發展史,另類的日本海外殖民史。
1830年前後,黑奴貿易近乎絕跡,代之而起的是華工和印度勞工的崛起。華工和印度勞工一般是單身前往,在其落腳的地方,青壯年男性高度聚集,男女比例嚴重失調。艱辛枯燥的打工生活,需要找到解決生理慾望的「宣洩口」,大量華工和印度勞工的移住,形成都市社會,這就為娼妓的存在和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市場。正因為如此,「南洋姐」向世界各地的擴張,基本上與華工和印度勞工活躍的地區相重疊。另一方面,在作為管理者的歐洲殖民者看來,日本娼妓的存在,是一種「軟性」的潤滑劑,可以調劑勞工枯燥、單調的生活,讓他們安心勞作。為此,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他們對日本娼妓的進駐,採取的是默許甚至是歡迎、支持的態度。當時日本的媒體也曾將「世界勞動國」的中國和「世界賣淫國」的日本「有機」地擺放在一起,闡述中日兩國不淺的「因緣」關係。
「南洋姐」與長崎的特殊背景有關。17世紀中葉,幕府確立了嚴格的閉關鎖國政策,但仍然保留了一個對外的窗口——長崎港。從江戶時代中期起,許多天草、島原地區的女性外出打工,目的地便是長崎。在那裡,中國船和荷蘭船進行著貿易活動。由此,在長崎出現了面向外國男性賣淫的「游女」群落。1642年,長崎將分散各處的傾城屋集中於一地,形成規模龐大的丸山游廓。1692年丸山游廓容納了1443名「游女」,成為江戶時代頗具代表性的花街。並且,長崎專門為中國人、荷蘭人設置了外國人居留地,允許「丸山游女」有條件地出入。服務中國人的「游女」被稱為「唐人行」、「唐館行」、「館內行」等,而出入荷蘭館的「游女」則被稱為「出島行」、「蘭館行」等。這表明,長崎一帶面向外國人的賣淫活動是有歷史淵源的,以外國人為最優先服務對象的性僱傭關係,在「丸山游女」那裡就已確立基本形態。
大和民族對「性」的寬容以及性道德約束機制的缺乏,也是近代日本「南洋姐」氾濫世界各地的一大原因。這種傳統的性「寬容」文化,自然也對島原、天草等地的青年女性產生重大的影響。大正年間,日本一位小學教師觀察天草的風俗人情後曾這樣評述:「這個村的敝風,是充當娼妓並不為恥,而是被認定為一種職業。正是將其視為維持生計的職業,所以不會形成輕視、蔑視的風氣。無論是虛榮心還是作為一種職業,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早已形成尊重金錢的根深蒂固的觀念。」明治維新之後,在接受文明開化的日本知識階層中間,逐步確立了如下觀念:賣淫女是脫落於日常社會的「丑業婦」。但在這一過程中,數以萬計的「南洋姐」已經邁出國門,奔向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