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平素不苟言笑，在我的記憶裡爺爺只有在和我們孩子們一起時才會笑笑。那時的我特別聰明，是爺爺的掌上明珠，爺爺教我什麼我會什麼，什麼數學的雞兔問題，追擊問題，我在八九歲時就能做對，深得爺爺的寵愛，爺爺每次從鴨場回來，總會給我帶回好吃或好玩的東西。爺爺給我做的小木槍是我最好的玩具，每每我都要在小夥伴前顯示。記得有一次我把小木槍把弄折了，別人都沒功夫幫助我修，後來還是爺爺在百忙之中給我重新修好。每年夏天，我都要和父親去鴨場，一到鴨場我就纏著爺爺給講過去的戰鬥故事，爺爺也總是把手頭的工作放在一邊，耐心地給我講當年打法庫，戰四平的故事，而且還給我講小話，趙氏孤兒、西廂記和馬乾龍走國等。雖然我不是完全能聽懂，但也是津津有味，意猶未盡，都是在爺爺的拍打中我進入夢鄉。

不想禍從天降，突然的變故打碎了爺爺平靜的生活。我清楚的記得那是1984年的夏天，我11歲，爺爺66歲。爺爺突然患了青光眼，不久就雙目失明。雖然父親領爺爺走遍了各大醫院，但還是未能挽救爺爺的眼睛。爺爺因此不能再工作了，離開了他為之工作和奮鬥了二十多年的鴨場，賦閒在家，可是由於種種原因，爺爺在回家之後並沒有享受到應有的待遇，父親為此到公社、縣城和地區據理力爭，可由於沒有關係，沒有一點結果，可惜爺爺為黨為人民幹了一輩子，到老了連個最基本的保障都沒有，爺爺對此沒有表示，他用沉默來回應了當時政府的冷酷。

村裡的人們都只知道爺爺是個瞎子，很少有人知道爺爺輝煌的過去。爺爺對此也不在意，只是爺爺更加沉默了。而我也逐漸長大了，讀完了小學，到鎮上的中學讀書，那時的成績非常好，爺爺為此很自豪，每逢家裡來了客人，一向不善於言談的他總要提到我，以我為榮。

由於我的學業日緊，平常也沒時間再陪爺爺聊天了，只能是在寒暑假時才有些功夫到爺爺獨自居住的小屋時和爺爺交流。父親給爺爺買了一台收音機，它是爺爺最忠實的夥伴，爺爺從收音機裡得到的知識比我在課堂上還多。每次我來到他身邊，他總問我的學習和生活情況，叮囑我要注意什麼。可我並不十分在意。在高考中我發揮的不是很理想，而我同村的幾個小夥伴都比我分數高，當時我覺得自己無臉再見江東父老，更沒勇氣面對雙目失明、對我寄予極大希望的爺爺。當我有些失落的回到家，爺爺正摸索著拄著枴杖走出他的小屋，第一個說，小罡，回來了，沒關係，好好學，一樣有出息。帶著爺爺的囑托，我背起行囊來到自己並不心儀的大學，不敢虛度年華，兢兢業業完成了學業，當我揣著外語、計算機等級證、三好學生證等憑借我自己努力得來的證件離開學校時，我品味到爺爺那句話的含義。

遺憾的是在我讀大學的幾年裡，因為父親和家人搬到了縣城，而爺爺在鄉下和伯父一同生活，所以幾個寒暑假都沒回家看望爺爺。我只是在1995年春節見了爺爺一面。1997年春節，我和父親終於回到了家鄉，但爺爺的身體明顯已經很虛弱了。爺爺見到我很激動，渾濁的雙眼閃著興奮的光芒。只是爺爺的話語很少，不像以前那樣總有說不完的話。看著爺爺瘦削而憔悴的面龐，摸著他那幾乎沒有暖意的雙手，我不禁流下淚來。

在我們走後不到兩個月，也就是1997年4月7日，爺爺便溘然長逝，享年81歲，我沒能看到爺爺的最後一面。記得伯母說，他臨終前還在念叨我的名字。爺爺已經默默的和這片生他養他的黑土地融為一體。爺爺一生有過榮耀，但更多的是平凡，倘他泉下有知，他的孫子已經成家立業，正沿著他曾經走過的步履前進，繼續在這片黑土地上播灑自己的青春和汗水，也應該告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