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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嗎?」我哽咽著問。父親只是平靜地望著我,他明白我的用心。
父親很瘦。很瘦的父親是村小學的老師,一生都沉默寡言。除了教書,他只有兩大喜好,一是下棋,二是吸煙。我記得最深的是在我小時候,每晚睡覺前,父親總要坐在床頭吸一支煙,然後才心滿意足地鑽進被窩,彷彿不吸煙就睡不著似的。年紀大了,父親又多了一個愛好:打牌。
我曾好奇地問父親:「你能嘗出煙味嗎?」父親總是不好意思地一笑:「嘗不出來,我吃紅塔山和吃白雀(我們家鄉產的一種煙,1毛多錢一包)是一樣的。」「那你為什麼還要吃呢?」我不解地問。父親深深地吸一口煙,瞇著眼,望著遠處的青山,卻是不言語。後來,父親經常咯血,醫生診斷為肺結核。我和母親便少不了數落他:「都是香煙惹的禍,看你還敢再吃煙1
果然,父親表面上一聲不吭,卻是再沒見他吸煙了。假期裡在家,我常見他口袋裡裝著糖豆,像孩子一樣,憋得急了,他就剝一顆糖塞進嘴裡。我和母親暗自笑了。
然而,這種美好的時光沒能持續一年,父親的煙癮又犯了。那時,他的病情已得到了控制,至少是不會再犯了。我時常有意無意地說:「煙有什麼好的?花錢不說,還吃壞了身體。爸爸,咱們下棋吧。」
這時,父親就會取出他那副棋子大如月餅的象棋,興高采烈地與我擺起楚河漢界。可酣戰之中,他卻不知不覺地燃起香煙,津津有味地吸著,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我猜測,此刻,一邊吸煙一邊跟兒子下棋,父親可能是最幸福的。
工作後的第一個春節,我用自己的工資買了許多吃的東西帶回了家,卻是沒買煙。父親定定地坐在堂屋一邊,神情黯然。第二年春節,我一下子帶回了5條煙。我看見,我的淳樸的父親,用手輕輕地摩挲著那些廉價的煙,臉上顯出一種滿足的神情,連那深深的皺紋裡都溢滿了笑意。他快步走到供桌前,取出象棋,將棋盤悄悄地攤在他兒子面前的桌子上。
可是,幾年後的春天,父親再也沒能跟他兒子鏖戰了,哪怕一次。
父親總感到胸口疼,有時疼得連飯都不能吃,吃的消炎藥根本不管用。到城裡一檢查,把我們全家都驚呆了:父親得了食管癌,已到晚期!醫生說,不做手術,父親能活大半年;做手術,若手術成功,父親的生命至少能延長三年,若手術失敗……我力舉給父親做手術,並在心裡默默地為他祈禱。
為了不使父親的精神垮塌,我們只告訴他,他患的是由胃潰瘍導致的胃穿孔,做個小手術就會好的。醫生說,從手術前一天夜裡開始,不能吃飯,更不能吸煙。
那天夜裡,頭髮灰白的父親掏出一支煙,放在鼻子前使勁聞了聞,眼巴巴地望著我,目光裡滿是無奈。
當我在手術單子上顫抖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時,實際上已經把父親推上了生命的不歸路。
父親的手術失敗了……
臨終前,我將真實的病情告訴了痛苦不堪的皮包骨的父親。父親很清醒,清醒的父親睜大了眼睛,說:「早知道是癌症,我就不做手術了。」
「你恨我嗎?」我哽咽著問。
父親只是平靜地望著我,他明白我的用心。
兩天後,父親永遠閉上了眼睛。
一年前的春天,我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一個有月光的年夜,村裡人影憧憧。我從外面回到家裡,見父親坐在門角的火盆邊,正低著頭吸煙。我沒看清他的臉……醒來後,我淚眼濛濛,悔恨交加。
「爸爸,你恨我嗎?」我時常這樣對天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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