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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個風風火火的女人,凡事喜歡大包大攬,喜歡越俎代庖,他的事兒當然更不在話下。大到公司裡的人際關係的處理,工作安排什麼,她都要插上一腳,怕他腦筋不轉彎,怕他吃虧上當,怕他把大小事情弄得一塌糊塗。小到家庭生活的瑣事,穿什麼衣服,配什麼鞋襪,戴什麼領帶,公事包選擇什麼顏色,紙巾用什麼牌子,她都要插手。總之,她不怕麻煩,不怕勞累,忙得像一隻一刻都不能停止的陀螺,別人看著眼暈,她卻覺得心裡充盈著幸福和快樂。
她常說,兩個人相愛,就應該愛得毫無保留,愛到沒有退路,愛到極致才沒有辜負愛情這兩個字,全身心投入地去愛一個人是一種美德。
可是她忘了,他亦是一個有思想的人,他有自己考慮問題的角度和獨特的思維方式,他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不是她的小孩,不需要她無微不至的呵護,即便真的是一個孩子,長大了,該放手的時候也應該放手,永遠地握在手心裡,怎麼可能飛得更高更遠?
有一次,他犯了胃疼的老毛病,粒米不能進,喝一點水胃中便開始絞疼,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看在眼裡,疼在心上,恨不能替他疼。早晨起來,替他蒸了他愛吃的雞蛋羹,接著又給他做了午飯,溫在鍋裡,想吃的時候,可以放在微波爐裡熱一下。做好了這一切,她也該去上班了,可是臨出門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是找他的。
他的公司來電話,說有一份重要的文件在他那裡,公司等著用。她回頭看了一眼,他朝裡睡著,於是自作主張地說,他病了,等好一點再讓他去公司上班。
過了兩天,他下班回來,抱著一隻紙箱,頹喪地坐在沙發上,她問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他說,是,是心裡不舒服。他被公司辭退了,因為他沒有去上班,公司失掉了一單很大的生意。她第一次有些懊惱地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好心幫了他倒忙呢?
很多時候,人都一樣,吃過了豆子,很快就忘記了豆子的味道。
還有一次,是星期天,他心情不好,喝醉了酒,在床上昏睡不醒,老家來了一個舊鄰居,說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他。老家的那些親戚朋友,每次來都找他,每次必說有重要的事情,其實也無非就是借錢找工作之類。她悄悄地把門開了一條縫,說他被公司派到外地出差了。那個舊鄰一臉黯然失望地姍姍離去。
許久之後,他問她,那個舊鄰的母親去世了,人家說,之前曾經來找過我,想讓我幫忙推薦一家好一點的醫院,我怎麼不知道?
她想了一下說,是有這麼一回事,當時你喝醉了酒,所以沒有告訴你。他聽了,一下子惱怒起來說,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去水塘玩兒,掉進水裡差一點被淹死,是他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恐怕我早死了。做人怎麼可以這麼不講良心?他不過是想讓我幫忙推薦一家醫院,你竟然將人家拒之門外,我還有臉再回老家,見那些父老鄉親嗎?是你陷我於不仁不義之中。
他幾乎是吼叫一般說完,然後摔門而去。她氣得只有往外呼氣的份兒,心裡想,我也有一份工作要做,可是我還要照顧你,怕你冷,怕你餓,怕你的襯衫髒了,被同事們笑話,不領情就罷了,反而朝我瞪眼睛,發脾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冷戰了兩天,誰也不理誰。夜裡,她坐在書房裡,打開電腦爬上網。在他的博客裡看到一篇小文,看得眼睛裡盈滿了淚。
他在博客裡說,她是一個好女人,很愛我,可是很多時候,她的方式卻是我不能接受的,我一直忍著,是因為她所做的事是以愛作為基點,哪怕是錯的,直到這一次,我終於忍不住朝她發火了。我是無神論者,但是我還是感謝上天賜與我這麼好的一個妻子,如果可能,我想和她像兩個相交的圓一樣相親相愛,而不是像她把自己定位的那樣,當一個愛情的保姆。一株幼苗,如果不給它空間水分和陽光,它能夠生存多久?愛情也是一樣,如果我們是兩個重疊圓,你遮住了我,我們彼此沒有足夠的空間和距離,在你的陰影裡,我覺得透不過氣來。
她呆住,她從來不知道他的這些想法,這一段話讓她陷入了沉思。
婚姻中的兩個人,是兩個彼此獨立的圓,如果重疊了,看起來像一個圓,被遮掉的那一個失掉了自我,注定不會快樂;如果彼此分離了,儘管距離產生了美,但也會讓感情偏離。要做就做兩個相交的圓,而不是相離或相切,保留自己的個性和習慣的同時並不相互排斥。相交的部分是婚姻中共同的生活,不相交的部分是各自相對自由的空間,在相交的部分裡相愛,彼此體諒珍視愛惜,在不相交的部分裡想念牽掛惦記,珍重一生,相互溫暖。
本想冷戰到底的她,終於想明白,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遮住了他,才使他不快樂。她抱著被子去他的大床,在他的身邊悄悄地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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