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的窗玻璃

遠行途中。車窗外下起滂沱大雨，不時有閃電驚雷，透過嘩嘩流淚的玻璃，默然靜看無數美麗的鄉村風景一閃而過，眼前的一切宛如在飛。是在飛麼？不太真切地問自己。陡然的一問，驀地憶起久藏心底的你，和一顆曾在輕軟的夜色中幸福飛揚的心。

沙湖邊的那個夏夜真美呵，銀光瀉練，湖波輕漾，蛙蟲和唱，竭力平著亂跳的心，停坐湖邊倚偎在你身旁的我，感覺週遭的一切都在飛翔。那時的我又哪會預知，會有一天，人還是那人，心卻不是那心，從此再見如水的月光，所能欣賞到的除了它的靜寂和美麗，便只有無盡的哀傷。

前不久，沒有約定地和你在網上重逢。還好嗎？只是你輕輕地不經意地一問中，我便眼潮鼻酸，心如鉛壓，尋常下筆千字易而今與君寸言難，從來十指如飛如今擊鍵形同蝸牛搬家。我們都在斟字酌句，惟恐一個小小的失語，會搗碎彼此現在的夢想和生活，驚醒那蟄伏在心底的記憶，而我們所共有的也只剩下這枚叫作「往事」的標籤。交談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進行著，想起昨日的歡樂（十個指頭都嫌不夠用啊），曾經的誓言，這一種折磨教人不堪忍受，我胡亂扯個理由佯稱走了，卻仍坐在屏幕前，對著你的頭像，任淚水肆意撫摸我的臉龐。

認識你有七年了吧。有五年的時間，我們一直共植友情的綠地，那年春天，在我身心俱疲、幾欲跌倒的時候，你為我撐起了一方晴空，特定的時間、特定的情境，綠地上不可思議開出了一朵愛情的小花。只是，挑剔愛情的我，卻一直不知該如何對你，我眼中的愛情是心和心的吸引和靠近，不需要太多的言語，也許只是一個微笑，也許只是一個眼神，卻能夠彼此心懂。就像天和地、魚和水，自然和諧地相依相存，而從命運把我放在樹脂塗覆的草籃裡開始人生漂流的那一刻起，我只為你而生。

於是，我們的愛情很樸素，像一對老夫老妻。沒有暴風驟雨似的激情，沒有華麗動人的言語，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你很輕鬆，愛情在時間的河流裡緩緩流過，總有些事會掀起心浪朵朵。最美麗的事，是我們不約而同地喜歡相同的東西、說出相同的話語；最幸福的事，是你騎著自行車帶我穿行於空蕩蕩的校園裡，尋找盛夏的果實；最浪漫的事，是你小心翼翼地把兩條游來游去的小金魚送到跟前，我們一起為它們打造名字；最感動的事，是過馬路的時候，面對穿流不息的車海，你的手忽然牢牢握緊我的手。

我以為，平靜的愛情可以永恆。可是什麼時候開始，猜忌的嫩芽破土而出，我們的心開始隔得比天涯海角還要遠；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拿起已經過去的往事將對方傷得一敗塗地；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愛變成一種壓力，重得我們背負不起只能選擇無言的分離。直到有一天，想試著好好愛你，卻只能讓這句話緘默成永生的秘密。

從此，別後的你不會知道，看電視的時候，幾乎是一秒不停地摁著遙控器的我，跳到上海台時，會停下幾分鐘再離開；聽天氣預報的時候，除了聽當地的天氣，我會關心起上海的天氣；聽起別人聊起上海的話題，我會耐心地側耳傾聽，甚至會插上幾句嘴。一切只是因為，深愛過的你在那裡。

醉過知酒濃，愛過知情重。擁有愛情的人常常不懂得珍惜愛情，珍惜愛情的人往往找不到心中的愛情。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你我已經遙遠得來生都無法企及。只是，窗玻璃在雨中默默流淚的時候，我仍會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