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華麗的戀愛

來自：榕樹下

夜闌寂靜。

因逃不脫那汩汩流淌的落寞煙塵，遂執一隻酒杯、燃一枚紙煙、仰一聲嗟歎、俯一腔幽怨惆悵。

一、驀識

在一個褪盡奢華的夜晚。沒有晝的光，沒有喧的聲，月色無言，照著煢煢孑立的我。

香煙總會燃荊烈酒總會灌醉。然後呢。

只能在黑暗中細數黎明。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

有時，竟會想念白天的爾諛我詐，人群之中的道貌岸然，縱然那是一場言不由衷的戲，但也有嚼頭。

如果總是哀歎速食的愛情、水泥的森林、麻木的心靈、利益的嘴臉，那夜，豈非更長。

那天，一個日頭強烈的中午，有人問我要IRC，我竟歡喜不已，宛如誰贈我千金或是頭彩，於是，一股腦，流離進網絡的沼澤，深陷其中。

二、縱情

大放厥詞的他，萬般柔情的她，言辭犀利的他，率真坦誠的她。我在屏幕對面居然拍起手來，笑出聲來。

我慌忙掩住嘴。我不是已經習慣了不動聲色嗎，我不是早已學會察言觀色嗎，我不會輕易地表露出喜怒哀樂，也早已經不再會咧開嘴、大聲地、無所顧及、敞開心扉的笑。掩蓋自己，顯然就如困了會捂著嘴打呵欠一樣的本能，不需要大腦的過濾，如計算機的程式一般。

在月朗星稀的夜晚，當然，浩月當空、繁星閃爍亦如此。我在清醒得無法入睡的夜晚，面對著斑斕的電腦屏幕，義無反顧地泅進網絡的深淵。

那樣的投入，夜夜沉迷，那一襲石榴裙早已讓我恬不知恥。

三、戀愛

他們說，我容光煥發。

是的，每天若能有一刻，裸身敞懷，定是無比的舒坦，還有什麼比低眉順眼、點頭哈腰、唯唯諾諾、阿諛奉承，更猥瑣的事情，但若不這樣，行嗎？

我貪戀夜晚的通透和放縱。將白天的穢濁盡數排出體外，這不如同洗腸、喝排毒膠囊一樣嗎，如此這般將每一日的垃圾逼出體外，並吐故納新，又怎能不面色潔淨。清晨會喝一杯蜂蜜沖的溫開水，中午會喝一杯浸著檸檬片的白開水，夜晚的網絡便是一杯濃綢的茶，最後一遍清洗自己。

或與他嬉笑，或與她聊天，或與他咒罵，或與她抱怨，或與他們玩著一場接一場的遊戲，直至潰敗，臉上竟怨色，實是痛快至及。

儘管因為過於肥沃、豐盛，乃至滋生出花冠艷麗，但扭曲了花莖的花朵，泛溢著誘惑、罪惡和欺騙，我仍然沉迷得義無返顧。因為，我至少可以得窺原形，忖度之後，用手臂輕輕推開它。

網絡，如我身上的一個疾患，突兀地存在，那裡有一種我熟悉的芬芳的語彙，令我情迷至此。

四、糾纏

一度也曾徘徊，甚至彷徨，在某一個眼袋臃腫的早上。

於是，數個夜晚，只是品茗、讀書，聽音樂，或看一場午夜電影，但終覺疲憊。

過分清醒的獨處，越發感覺到疼痛，肩膀、頸椎、闌尾或是牙齒。

頻繁的出門散步、逛街、看電影，又會覺得雙腿乏力，衣著光鮮得眩目。

終於，耐不住時，覆著面膜上網，上面掛著無數網友的咒罵和問候，真實得令人發潰，一把扯掉面膜，頃刻間淚若弦月，連綿不斷。

瘋狂地擊打鍵盤，眼淚和手指。目不暇接地瀏覽各色消息。一個又一個的下載遊戲。回復，再回復。

渾身有充沛的力量，像是厚積薄發一般，具有紅日噴薄而出的力度和爆發力。

有時的願望竟那麼簡單。就是一句，你去哪裡了。就感動。也許只想被人惦記。隔著長的網線、薄的屏幕說一些無聊的話，只是不想讓「說實話」的功能萎縮，或失去。

五、窗外

窗外，倏忽落下一枚流星，我還沒來得及說下願望。但是，他說，來得及，快說吧，它還沒落到我這邊，咱們的線還連著，說吧。

窗外，丁香花開得茂盛而絢爛，將夜色照得分外乾淨，一縷縷馥郁的香氣躥入鼻息。

窗外，有夜歸人的腳步。帶著加班後的疲憊，醉酒後的踉蹌，失戀後的慌亂和對白晝即將到來的恐懼。而我，在電腦前，隨夜色流淌。

窗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聲。我幾乎驚呼出聲，在這樣安靜的夜，我聽著夜雨的歌聲，那麼動聽，沒有喧嘩、光亮，一場屬於心靈的小雨，每一片被沖刷過的地方，都綿軟地滋生出「熱愛」的小草，熱愛生活。

我是這樣欣喜。

因戀愛而美麗，風姿綽約。

一場和網絡華麗的戀愛，也許無疾而終，也許毀滅嬌顏，但，已無所謂。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