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只是一場歡愛

1洛小楠是個遊蕩女子。最美好的幾度年華，她好像總在不斷地更換住年，甚至更換城市。骨子裡傳統得不肯穿吊帶裙露背裝的她，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一種生活。她一直在厭倦，卻又不得不堅持和繼續。

從武漢到上海，再又投奔深圳，她找不到一份安定的工作，一份安定的愛情，自然也始終不曾知道，安定的幸福，是什麼模樣。已經記不起初戀的時間，初戀之後太多紛紜而又短暫的愛情際遇，早讓她習慣轉身即忘。美好的，痛苦的，統統忘記，做不到真正忘記，就假裝忘記好了。

從羅湖站走出來，拖著笨重的行李箱去上廁所，花一塊錢，卻只是進去照了鏡子。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十分注意形象，臉蛋上任何細微的變化都能牽動情緒。是到了害怕年華易老的歲數了。她想知道自己留給深圳的第一印象是怎樣的。

坐了一個通宵的火車，比想像中更憔悴，眼袋很重，之前被染過的頭髮顯得有些枯。突然心疼起自己來。似乎在許多年前，她就學會了自己心疼自己。到達深圳的第三天，她度過了26歲生日。在易成成的蝸居，中午的時候，她一個人煎了兩個荷包蛋，下個碗麵，吃得精光。

在大學裡，易成成從來沒比她出色過，可今非昔比。雖然易成成在深圳只算個普通白領，但至少活在某種希望裡，工資和職位隔一段時間就能向上跨一小步。不過最讓洛小楠羨慕得耿耿於懷的，是易成成在這個據說愛情老早就絕跡了的城市，竟然逮著一份細水長流的幸福。

下午去應付了兩個面試，回來，看見易成成和張市在廚房裡搗騰晚飯，洛小楠想幫忙卻插不上手。易成成大大咧咧地說，洛小楠你一邊歇著去，咱誰跟誰啊，你肯來，我樂著呢，打定主意讓你白吃白住的。

張市附和著，對，一定要白吃白祝他的笑，憨憨的，持續三五秒，還讓人覺得有些傻，可在洛小楠看來，卻是親切而熟悉的。第一眼見到這個男人，她就絲毫不覺陌生。對一個人心生好感，沒誰說過非要理由。

吃晚飯的時候，張市給易成成夾菜，易成成馬上嚷嚷起來，說張市你別以為對我好我就會表揚你啊，怠慢了小楠我照樣要痛扁你。見張市認錯似的抓頭搔耳，她繼續發號施令：我跟小楠是鐵姐們，你對我有多好，就要對她多好。

洛小楠的臉頓時就漲了紅，微辣的感覺，心裡松一陣緊一陣的。她其實有些慌張，想掩飾卻來不及，偷偷抬眼，張市的目光也正躲過易成成望過來。好在手機適時響起，洛小楠才避開這場尷尬。其實她明白，是她自己多了心。

2折折騰騰快一個月，洛小楠才把工作找好。上班的第一天，她花了比平常多三四倍的時間來化妝，衣服試了無數套，竟沒能找到令自己稍稍滿意的。其實她是過於苛刻了，最後穿著出門的牛仔短裙配上長領白襯衣，就有種平實的驚艷。

三個人一起下了樓，易成成在對面坐車，他和張市，需要繞過一段不短的路，去小區後面的站牌。這無意的巧合，讓她暗自多了些許好心情。而且她還聽見張市在拐變處對她說，你今天漂亮得有點兒過份。興許只是玩笑話，或者隨意之言，洛小楠還是緊張兮兮地高興了一陣。

聽說試用期之後，一個月能有200塊的住房補助，再說工作有了著落，是應該自己找地方住了。週末，洛小楠要易成成陪著出去找房子。易成成驚訝，說洛小楠你這也太見外了吧，住這不行嗎？在這城市掙點錢多不容易，你還要全部退給它不成？

易成成的挽留也說不上有多誠意，所以後來洛小楠總認為是自己想留下所以才沒搬走的。小小的兩室一廳，易成成和張市住一間，洛小楠睡隔壁，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洛小楠說以後每個月要付些房租，當時易成成嘴裡正含著口水，差點就噴了她一臉。

房子是張市在認識易成成之前買下的，在深圳辛辛苦苦四五年，就折騰出這麼個小房。雖然只50幾個平方，但易成成搬進來那天還是興奮得渾身不自在，像是從地獄升級到了天堂，終於可以自由呼吸。在此之前，她一直住公司宿舍，兩人一間，動不動就吵架，讓她受夠了氣。

聽易成成講起過去的辛酸史，洛小楠覺得自己在深圳的起步算是幸運的，至少不用去擠集體宿舍，不用自己去租個廉價的單間，天天晚上提防著睡不著覺。可讓她措手不及的是，她試用期還沒過完，易成成卻急著要走，去北京，說那才是一個適合工作又適合生活的城市。

那天洛小楠下班回去，張市就告訴她，易成成走了。她問，是不是很傷心？他憨憨笑著，說成成從小就喜歡北京，等她在那邊安定下來了，我也過去，到時房子可以借給你祝

把頭微微仰仰，洛小楠突然不知道說什麼。能愛到如此遷就如此不顧一切的男子，我怎麼就不曾遇到？這樣問自己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是在埋怨還是嫉妒。

3 公司5週年慶，洛小楠頭一回去酒吧，頭一回玩到很晚。從9點到12點，張市不斷地給她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回去。似乎對她有幾許愛慕的同事湊過來，像在吃醋，說怎麼被男朋友盯得這麼緊？她只笑笑，不吭聲，心是冷的，還泛著酸。

從酒吧出來，已是凌晨，或遠或近的路燈，跟酒吧曖昧的氛圍相比，似乎太明亮，以致刺眼。有不懷好意的男同事要送洛小楠，她不肯，推勸之時，轉頭便看見張市笑瞇瞇地走過來，並不高大的身材，在夜色下竟顯得挺拔。

他說，太晚了，不放心，所以就來了，一直在對面等。洛小楠的那顆日漸成灰的心，此刻卻怎麼也忍不住感動，就像還抱著許多美好幻想的年紀，動不動就忍不住哭。總之這個夜晚很是不同尋常，如果兩個人不止是普通朋友，一路上能兩手相牽，或許就稱得上完美了。走在張市的身旁，洛小楠悄悄地這麼想。

幾天後易成成從北京打電話過來，像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一樣，告訴洛小楠，她在北京找了新的男朋友。洛小楠幾乎是脫口而出，那你怎麼跟張市解釋？你已經告訴他了嗎？易成成繼續輕描淡寫，說不用解釋，也不用告訴，什麼事情都一樣，慢慢地淡了，也就知道是該結束了。

這個時候，洛小楠感覺自己很不瞭解易成成。她心裡藏了太多疑問，卻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大學裡為愛沒少哭過鼻子的易成成，如今難道已是百煉成鋼？在她眼裡那麼幸福的一對兒，放手時怎麼可以像拍掉身上的塵土那樣無關痛癢？

說過正經事，易成成又在電話裡開起玩笑來，說小楠你可別愛上張市啊，大學裡你說過我愛的男人你都看不上眼的，別自己打自己耳光。洛小楠也跟著嚷嚷，說那是，我跟你的眼光從來都要差上十萬八千里。可是，她已經言不由衷了。甚至在易成成要她還是搬出去住時，她也理閃爍其詞，支吾而過。

從此再聽見張市在面前嘀咕，說易成成好久不跟他聯繫了，洛小楠的心是痛的。她不敢告訴他，他已經失戀了。她心疼這個憨厚而又善良的男人，就像心疼在初戀結束時獨自去醫院打掉的那個孩子。她知道自己已愛上了夜裡睡隔壁的這個男人。

有了愛要付出，似乎就只是個時間問題，包括付出身體。易成成對張市的放手，拆除了洛小楠最後的顧慮。那天晚上張市在進房間之後給她發短信，說小楠我睡不著，過來陪我說說話好嗎？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這肯定是謊話，只是洛小楠當作了愛的暗示。她猶豫著起床，猶豫著敲開張市的房門，猶豫著坐在他身邊。然後猶豫就見鬼去了。張市抱住她，說小楠你知道嗎？我每天都會在隔壁想你。她於是輕輕閉上眼睛，她用這種方式迎接幸福的天使飛過來……

4 洛小楠長這麼大，最大的缺點就是老改不了太誠實的毛玻還在上海的時候，她愛上了自己的上司，後來發現上司玩的是婚外情，她及時退出，離開之前竟然還傻乎乎地跑去跟別人老婆道歉，結果左邊臉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中午在公司上了會網，卻全無心思，洛小楠拿著手機，乘電梯下到一樓，走到前面的那個小花壇，給易成成打電話。大熱天的，額頭微微冒著汗珠。雖然準備了好些天，但她想自己可能還是很緊張。

她說，成成，對不起，我愛上張市了，我想跟他在一起。易成成沒有說話，想必是難以置信。洛小楠又說，我也沒想到會這樣的，成成你不會怪我吧？易成成很是莫名其妙冷笑兩聲，依然不出聲。洛小楠快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說，成成你大概什麼話都不想對我講了，那我們掛電話吧！

之後很長時間，洛小楠和易成成不再聯繫。是彼此害怕尷尬，所以刻意迴避嗎？不管怎麼樣，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因為太忙，至少洛小楠不是。張市說起易成成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到最後好像從來都不會提起了。有時候可能就是這樣，讓一個人從生活中消失，最好的方法就是閉上嘴巴。

洛小楠開始專心享受一種她所熟悉的生活，跟初來深圳看到的易成成和張市之間的幸福一模一樣，只不過現在的女主角變成了自己。就算在易成成沒有放棄張市之間，洛小楠其實就已經嚮往過。她曾經以為那永遠都只是一種嚮往。

每天晚上回到家，兩個人開開心心呆在廚房做飯。張市炒菜的時候，洛小楠喜歡從背後抱著他，塌實而溫暖，更重要的是，她覺得生活是安定的。以前無論在哪個城市，她都沒法找到這種感覺，房子是租的，又常常遇人不淑，哪來安定？

惟一讓洛小楠吃力的，是她心底需要藏住一個秘密。她總在矛盾，矛盾著要不要告訴張市，他其實早就失戀了。或許他已經知道一切，但洛小楠還是會矛盾，因為那樣的話，她想問問張市痛不痛苦，還會不會常常想起易成成。太愛，以至於不知覺間就變得斤斤計較。

可是所有的擔心和幸福在來年的春天，隨著那些草草木木全部醒了過來。洛小楠回了趟老家，返回深圳上班的第二天，張市就一臉無奈地對她說，小楠你去找個房子吧，成成說她在北京還是呆不習慣，過幾天就回來，我們準備結婚……

5早是當嫁之年的女子，經歷過那麼的痛苦與不幸，再愛也提不起糾纏的勇氣。從張市那裡搬出來，洛小楠每天晚上都在做惡夢，而且總會夢見自己哭。早上醒來，看見鏡子裡的人紅腫著雙眼，她就咬著嘴唇，在心底說：洛小楠，你要堅強！

就當一場艷遇好了，畢竟想恨卻不知道該恨誰。易成成有錯嗎？女人有時候就喜歡反覆，在外面溜躂一圈，發現原來的好，於是又回到某個舊懷抱。洛小楠只是覺得易成成對愛情有些不認填。對於張市，她更加不知道如何去評價。或許他是真的一直不知道易成成放棄過他，可他為什麼要說每天都會在隔壁想我？洛小楠覺得這樣的問題讓人身心疲憊，不肯多想。

洛小楠像是絕望了，又像是在跟自己賭氣，在深圳的最後半年時間裡，她拚命地想把自己嫁出去，若不成，就回老家。只要不是太糟糕，能將就著過日子，她覺得就可以奮不顧身了。結果瘋狂過後，她還是回了武漢。她實在想不明白，在歡愛觸手可得的深圳，嫁人怎麼就那麼難。

跟那個城市以及那個城市的那些人說再見那天，她把自己收拾得乾淨得體，化了淡淡的妝。想著自己給深圳的第一印象是憔悴的，如今要離開，再狼狽也要讓自己看上去光鮮些。她做不到心無牽掛，她愛過一個叫張市的男人，她常常都在想，張市和易成成真的結婚了嗎？

洛小楠沒再見到過張市，但她見到了易成成，這個時候她已經是一個她不愛的男人的妻子。易成成到武漢出差，別的同學直接把她帶到了洛小楠家，想迴避都沒了機會。

再一起去漢口泡吧，無意間易成成就說到了張市，問洛小楠：難道你沒跟張市在一起？只是經年之後的隨口一問，洛小楠的心卻被高高懸起。她不曾忘記，從來都沒有，甚至在婚禮上，她還為那個男人流過淚。

忍著心痛，洛小楠聽易成成滿不在乎地說起一些事。面前的人，已不是她所熟悉的易成成。易成成說她跟張市從未相愛過，開始是場交易，她需要一個安定的住所，張市需要一個暫時的女人，之所以一過也是兩年，並且看上去恩愛，大概是習慣了。

沒有愛情，幸福也能演得那般逼真，洛小楠是怎麼也不敢相信的。她怯怯地問易成成，你當初決定不跟他在一起的，他當真不知道？易成成大口地喝著啤酒，再點上一支煙，說洛小楠啊洛小楠，全世界就你最傻，你覺得像他那樣的男人也是可以隨便騙得過的？

洛小楠聽到了或許是最接近事實的解釋。張市能夠在隱瞞跟易成成分開的真相情況下，跟洛小楠開始那場歡愛，在他看來就意味著洛小楠可以接受這種純粹的關係。沒有感情的歡愛，結束起來才會簡單乾脆，不會拖泥帶水，沒有糾纏不休。

借口去上廁所，洛小楠剛轉身離開座位，眼淚就落了下來。就算易成成說的都是事實，就算易成成的解釋無懈可擊，她也是不情願去相信的。曾經有過那麼真實的心動和幸福，她不想被破壞。她寧願相信，張市愛過她，只是後來厭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