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7-05-20 曾經，很悲哀的以為：這一生大概就如此了吧。所有的路似乎都被規範在既定的人生軌道中。

在記憶中，從小到大，一直是個缺乏自由的人。感覺自己像一隻被關在籠中的小鳥，只能無力地拍打著翅膀，遙望無垠的天空，渴望有一天能掙脫束縛，在廣袤的大地上自由地飛翔。

是啊，「自由」，這是個看似簡單可於我而言卻無比沉重的字眼，這是個令我心痛的字眼，也是令我愁腸百結、無限酸楚的永傷！要知道，這是我從小到大最最渴望得到的！沒有人比我更懂得它的珍貴，沒有人比我更強烈地熱愛它、希求它！也許，無人能體會。是啊，沒有人綁住我的手腳，沒有人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完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邁開步伐去實現心中的夢想。可是，誰又能想像，如果一個孩子，在她很幼小的時候，家人就用一條無形的繩索——愛，去束縛住她，捆綁著她，使她逐漸失去了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的能力，而導致心靈的癱瘓，又該如何呢？

可能因為是獨子吧（出生七十年代），父母對我的關注似乎超出了尋常人家的父母。

母親在鄉間任教，既是教師又是校長。在其他同學眼中，她是和藹可親的，我眼裡的她卻相當嚴厲。在她的課上，同樣的問題她提問同學，在其他同學都回答不上時，她讓我回答，我同樣也不會，而這時，我就不會像別人那麼幸運了，隨之而來的會是教棍降臨在我的頭上。用她的話說，這叫殺一儆百，她是不給我留一點顏面的，我小小的自尊就如此無情地被踐踏。就這樣，在她的鞭策下，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離家較遠的縣重點中學的重點班。

然而，一個命運多舛的人注定了有些事是無可避免的。不幸，在歡欣的那一刻就埋下了悲劇的種子，只是我們尚不自知而已。

開學了，我懷著喜悅的心情和母親去報名。在報名的時候遇到一個男孩子，高高瘦瘦的。開始我們並沒在意，可是當他填寫完家庭成員那一欄後，母親的臉色忽然很恐慌。出來之後她告訴我，如果排座位和這個男孩坐的話，回家告訴她，她找老師給我調座位。因為這個男孩的媽媽和兩個哥哥都死於肝硬化，現在家裡只剩他爸爸和她姐姐了。母親看他又黑又瘦，懷疑他也有病，怕給我傳染。我很茫然地點點頭，心想不會那麼巧的。可是，命運的確和我開了一個真實的玩笑。排座位時，男女生各自按高矮排好隊，分別站在教室外的兩端，然後一男一女自己往進走，當輪到我時，和我同桌的竟然真的是那個男孩！全班共有72個人啊，怎麼就會如此之巧！恍惚中，開學第一天老師說了什麼，我都是迷迷糊糊的。而一周後，我的劫難正式上演。

週末回家我告訴了母親，所以母親托熟人買了東西去找班主任。週一早自習時，組長挨個檢查日記。日記？我登時蒙了！沒聽說要寫日記呀，我趕緊問周圍的同學。原來開學第一天班主任語文老師就說了讓寫日記，一周後檢查，而當時我恍恍惚惚加之對新環境的新鮮竟然沒聽見!後果可想而知，組長立刻報告了班主任。也是從那一天開始，至今想起那位威嚴的女老師都禁不住膽寒。本來我沒完成作業在這樣的尖子班裡已屬萬萬不該，加之母親的走後門給我調座位，使得我在老師眼裡簡直是一粒容不得的沙子！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我被她拎著攆出了教室！讓我回家請家長，否則不用再來上課了。那一刻，我真的傷心欲絕，向來驕傲的我又何時遭受過如此的奇恥大辱！可又不敢回家，我不知道母親知道會怎樣，她一定也無法接受自己驕傲的女兒會給她丟這麼大的臉。反正週末才會回家，於是固執地站在教室外以淚洗面，期望老師能被我的赤誠打動給我一個改錯的機會。即使是下課，我也如雕塑般站著不動，來往的同學對我指指點點，異樣的眼神總是刺傷我的心，於是低下頭去只看腳周圍的視線。可是，班主任真的是鐵石心腸，別的老師上課都會叫我站在裡面聽課，可她連上課也不會叫我站進去，我足足在門外站了三天！終於，許是被我的虔誠打動。第四天同學們下去作早操時，她才第一次和我交談。她問我為什麼不寫日記，準備怎麼辦，我趕緊抓住機會委婉地認錯並表示一定悔改，她終於同意讓我回教室上課了，不過條件是，必須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承認錯誤。於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當著那麼多人不是進行演講而是進行一次很委屈的認錯行為。那真是一次最沒有尊嚴的情感告白,我幾乎是哽咽著斷續的發表完我的悔過辭，沒有人讀得懂，我不斷奔湧的眼淚根本不是懺悔而是恥辱！

似乎該告一段落了，可是那些細枝末節，那些看似平常的點點滴滴，卻成為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班主任在那所學校是有名的「母老虎」，這是歷屆的學生背後對她的評價。她是七十年代的師範生，教育方式也是拳腳棍棒式，男孩子見到她心裡都發怵，更別提女生了。但無可否認的是，她的課講得的確生動活潑、繪聲繪色，當她講到興奮處，甚至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把學生的學習熱情調動得非常好。我愛極了她的課，眼神片刻不離地追逐著她。可是，許是我在她心裡的印象實在太差，當她興奮的眼神看到我時，我分明看到，她厭惡而鄙視地迅速將目光移向別處，然後，我再也尋不見她看我時的那種眼神了，她又回到了那種興奮的表情。往往這個時候，我的心就灰暗到了極點，我不明白我究竟哪裡錯了，為什麼連改過的機會都不給我？

而同時，為了我的健康，父母怕學校伙食不好，硬是讓我寄住在校外的一個不算很熟的朋友家裡，每月給人傢伙食費。可那家有兩個女兒，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老奶奶，女主人既要上班還要照顧三個女孩和一個病人，稍有微詞是難免的。縱使我再怎樣努力，12歲的我也是幫不了她什麼的，只能盡量少給阿姨添麻煩了，那些日子嘗盡了寄人籬下的滋味。加之學校的風波，我的性格一下變得異常沉靜。週末回到家，變得很沉默，父母不明就裡，雙雙埋怨我越大越不懂事，越上學越上傻了。我有口難辯，怎麼說呢？說什麼呢？說因為他們走後門給我調座位而使老師鄙視我嗎？說因為他們為了讓我吃得好一些而讓我在別人家看人臉色嗎？不，不能說！我怎能那麼自私，父母是出於愛才會為我做這些，我又怎能讓他們再為我擔心？唯有私下暗自流淚，心情無處投遞，也只有付諸於筆端。

漸漸地，那個活潑而學習優良的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自卑、孤僻、敏感而厭學的我。我嚴重偏科，只對文字感興趣。彼時，班主任似乎也發現了我的一點點長處，那就是作文還可以。搞笑的是，在一次我們準備打掃學校廁所，我拿著盆出教室門口時，被班主任一把抓住肩膀，我當時嚇得心都在抖，以為自己又有何不妥，卻是她通知我過幾天參加全校作文競賽！雖然語氣依舊冰涼，可我的內心卻狂湧著欣喜！她終於認可我了！長久以來，我再也沒有如此興奮過了。不負她的期望，我拿了二等獎。此後，我在她心中的地位日益攀升，直至當了語文課代表。然而，在語文成績不斷提高的同時，我的數學成績卻在不斷地下降。也許是潛意識裡只想得到她的認可，所以只用心在語文上而忽略了其他課程。當老師在講台上讀我的滿分作文時，我卻因數學不及格被罰站在教室後。老師讀完後問大家「你們知道這是誰的作文嗎？」幾十雙眼睛齊唰唰地回過頭！這是多大的諷刺和恥辱？！

所有的一切，對於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女孩來說，是多麼的不堪重負，是多大的痛苦啊！當父母去住處看我時，一句「你過得好不好？」，便使我淚如泉湧，哽咽得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