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日子都醉了

不忘在小門店擺放一枝野菊花，讓這裡溫溫暖暖，與眾不同

1984年，秋傑師範畢業了，回到了他原來的地方，在門頭溝郊區任教。我一邊繼續最後一年的學業，一邊開始了與秋傑不知疲倦的相約。

畢業後，我分配到北京東城區任教，為了讓日子盡快安頓下來，我沒有顧及父母的強烈反對，更沒有考慮到他清寒的家境，在父母騰出來的一間蝸居裡，我們懷揣著蜜一樣的愛情，結婚了。

日子是拮据的，卻是幸福的。特別是有了龍娃，小屋子裡笑聲不斷。龍娃的每一件毛衣都是我自己設計、編織的，花樣裡透著精巧，讓見到龍娃的人嘖嘖稱讚；家裡的靠墊阿小飾品啊，都是我用廢舊的衣物改成的，邊邊角角都流淌著溫馨；休息日我們帶著龍娃到公園拍照，嬉鬧中滿是溫情。

可惜好景不長。1993年，我們棲居的平房被拆遷，如果搬走，還建房在當年覺得無法跨越的四環外，路遠得簡直沒有辦法解決上班的時間成本；如果回遷，要自加五萬多的費用！我和秋傑只有1100元，連零頭都不夠，怎麼辦？

在沒有人能夠逃脫的生存重負裡，我萌生了離開學校的念頭。迫不得已啊，只有我知道自己是多麼喜歡教師的工作。決意離開的那一個月裡，我掉了十多斤肉。

我們用父母資助的一萬塊錢，在離《工人日報》報社不遠的一個公廁旁邊，開了個小門店，專賣煙阿酒阿汽水啊這些普通的日用品，成了一個地道的「小商小販」。

報社的人來買東西，看見我很有教養的樣子，問：「你不是做這個的吧？」我答：「我就是做這個的。」

在那個不足5平米的小店，我如螞蟻般忙碌著。雖說是在公廁旁，但小店全是整潔清爽的氣息。我把從路邊採來的野菊花插在店裡，讓光顧這裡的人眼前一亮，怎麼和普通開店的小業主感覺不同啊！一來二去，加上我與生俱來的平易和善良，來往的人便漸漸多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回頭客給我們帶來了不錯的財運。此時的秋傑也離開了教育界，在一家事業單位就了職，前景一片光明。1995年，解決了生存之憂的我們不僅買了當年想都不敢想的回遷房，而且是計劃外的兩居。

興奮過後，覺得自己水性還行的我便不安心在小店經營了。正好一位學生家長提供給我到東北批發大米的信息，不顧秋傑的阻攔，我躍躍欲試地上了路。

帶著不多的資金，穿上破舊的軍大衣，膽子很大的我，在東北的米農家一住就是一個星期。東北奇冷哪，冰凍的樹掛，一米深的積雪，難怪來時秋傑阻攔啊！可倔強的我顧不得這些，千方百計地和米農周旋，只用一萬塊錢就賒來了整車皮的大米，然後借助學生家長的幫助，再發往新疆。如此下來，我淘來了第一桶金。

也是機緣碰巧。適逢徐水的一家酒廠委託秋傑在北京尋求合作，這個信息讓我動了心。我們倆一商量，又湊來一部分資金，註冊了50萬資金的紅都酒業公司，開始嘗試把事業做大。

一開始，真是做得很順，好的時候，生產多少，就銷售多少，廠門前總是排著長長的等著買酒的經銷商，紅都像陀螺一樣不停地加工。那個階段，我和秋傑像上緊的發條，一刻也不得閒。為了提升秋傑在公司的形象，我總是打前戰，外出談業務我們不以夫妻名義出現，我是他的司機兼助手；在公司，我則親自下車間，和工人們同甘共苦，提高關鍵環節的效益，把公司管理得有條有理。

可惜正是風調雨順的時候，山西的假酒案波及到酒類行業，紅都也沒能倖免，一百多萬的資產全部被凍結、封壓，我和秋傑像掉進了冰窖，這意味著把父母兄弟所有的家當抵押進去都不夠啊！

即使在潮濕的地下室裡，我們都讓心裡有著美好、相互取暖，養鳥養花曬大白菜，我們不能讓精神垮下來啊！

為了不讓兒子龍娃的生活受影響，我們把自己的房子租了出去，以支應兒子的日常開銷。而我和秋傑，則開始了居住地下室的難忘時光。

北方夏季地下室的潮濕悶熱是許多人沒有體會過的，潮乎乎的被褥和地下室特有的異味，紛擾著我們的生活。於是，我又變成了一隻忙碌的螞蟻，不停地搬東搬西，每天都把被褥拿到地面上翻曬，好讓它們能有太陽的味道。夜來了，我和秋傑和衣而臥，合蓋一床棉被，想讓對方暖和點兒。知道聊天能減緩壓力和孤獨，我們就不斷地找話題聊天，聊得累了，說好睡吧，其實誰也沒有睡著。

捱到天亮，當第一抹光亮叫醒我們，我看見來來往往的腳在走動，我看見有人在我們這扇窗戶前停下來，招呼我們：「你們的鳥養得真好啊！比我養了這麼多年的人還盡心１是的，即使是在地下室的日子裡，我們都讓心裡有著美好。為了不讓鳥兒吃到蔬菜裡的化肥，我買來整捆的菠菜和油菜，洗好、晾乾，曬在窗台上，我們不能讓精神垮下來啊！

屋裡的牆面斑駁和脫落，我和秋傑用廉價的小碎花藍布，把牆壁貼起來，心情立刻好了許多。我們一起去陶然亭，花4元買來一個小漁竿，安靜地在湖邊相守著釣魚，讓心境沉澱下來。我還從院子裡摘來鮮嫩的野菜，配上從早市淘來的廉價蔬菜，烹調後，秋傑和龍娃總是吃得津津有味。龍娃說：「媽媽，你做的菜比飯館的魚香肉絲好吃多了１要知道，6塊錢一盤的魚香肉絲，是正長個子的龍娃最愛吃的啊！可這個懂事的孩子卻不讓我買。

在那段難忘的日子裡，我和秋傑一邊修補浮躁的心緒，一邊潛心醞釀、研發新的酒類配方。

秋傑偶然的一次出差中，從報紙的一角，捕捉到了「偉哥」酒風靡東南亞的信息。這個商機讓我們振奮，我們做了一系列的市場調研，準備適時出擊。陰霾過後，浮出水面的不僅僅是酒廠被解禁，還有我們研發的「一花獨秀」新品在南方的廣受青睞。至此，紅都迅速走出了低谷，一夜成名，成為酒業創新的一面旗幟。

雖說愛情險遇暗礁，差點遭遇傷痛，但退讓、包容、沉靜之後，我依舊發現：其實我們並沒有停止和放棄對彼此的閱讀。

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我突然間感到累了。我敏感地意識到，長年與秋傑的合作，在經營思路與管理方法上產生的分歧在所難免，夫妻經營公司的弊端也顯現出來。我的情緒一度非常低落，權衡之後，我開始尋找一條中間的道路，既不完全回歸家庭，又能兼顧紅都，於是，我開始醞釀在郊區營造紅都山莊的計劃。

果然，我的暫時離開讓秋傑開始了事業的奔跑。秋傑在紅都如魚得水，將他的才華與抱負發揮得淋漓盡致。而且他開始了和一些影視大鱷的合作，文化搭台、商業唱戲。一個鳥語花香的清晨，我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他整理領帶，一種男人獨有的意氣風發撲面而來，說實話，我為秋傑驕傲，但與此同時我心痛地發現，女人的紅顏最是怕歲月的打磨，多年的奮鬥已讓我顯出了憔悴，商場中紙醉金迷和鶯鶯燕燕，還能讓秋傑的心安靜嗎？晚上，他很晚回來，我想對他說點什麼，他竟然顯出了十二分的不耐煩，以往的那種呵護備至蕩然無存，我傷感不已。

第二天一早，我把對山莊的規劃與心底的擔憂說了出來，沉默良久，我對秋傑說：「我們再有一個孩子吧！最好是女兒，能讓我有個貼心的伴兒。」

秋傑聽出了我的弦外之聲，他輕輕地說：「就依你吧。」

獲得有關政策允許後，上帝真的賜予了我們一個美麗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