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給我一個安穩的家

衣著樸素、眼睛亮亮的敢敢，安靜地坐在那裡等著晚到的我，還一個勁兒地說「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這是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女孩，沒有傳說中80後的某些標誌。

敢敢拿出幾張照片給我看。「我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張我們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她語氣中帶著遺憾。有一張是敢敢父母6年前穿婚紗所拍的照片，上面的兩個人，神情如出一轍的安寧，很有夫妻相。

村子裡最讓人眼紅的家庭

我們家曾經是村子裡最讓人眼紅的四口之家。

爸爸媽媽是一個村子的。聽我媽媽講，他們結婚時很窮，連房子也沒有，只有1000元錢。但他們很能幹，在種地的同時，還在村子裡開了一個米面加工廠。

給人加工米面是很辛苦的，不僅要起早貪黑，比如過年過節時都要沒日沒夜地給人做；還要不怕髒，因為加工米面時灰塵很大，聲音也很吵人。

但由於爸媽的勤勞，加工廠的生意很好，很快家裡的條件就好起來了。我記得剛上初中時，我們家就成了全村數一數二的富人家。蓋了一幢很大的房子，各種家電也一應俱全。全村子的人都很羨慕我們家，說我們家大人會賺錢，一雙兒女又聽話又會讀書。

在我的印象中，年輕時的媽媽很漂亮，爸爸也很帥。除了後來發生的事情，以前，我從來沒有看見他們紅過臉，吵過架。

經濟問題讓爸媽起紛爭

2000年我考上高中時，爸爸不想再做加工米面的生意，原因一是家裡條件好了，二是這一行確實太辛苦，他很厭倦。他提出到南方去打工，媽媽也只好跟了過去。

在外打工不是太順，2003年他們便回來了，但不想重操舊業。正好我幾個在武漢的姨媽們提出讓媽媽來武漢做事，他們便一起過來了。

2004年，我考上武漢的一所大學。不久，弟弟也來到武漢讀書。

在武漢，爸媽和姨媽們合夥開廠做生意。沒想到，他們在經濟上發生了一些糾紛，父親和一個姨媽鬧了很大的矛盾，這讓媽媽夾在中間很難做。父親想走，但他負責技術，是工廠的頂樑柱，如果他一走，生意就難以為繼。為此，爸爸一直疙疙瘩瘩地做著，並開始與媽媽吵架。

這期間，媽媽又出資跟老家的姑媽姑父等人合夥辦廠，結果不但血本無歸，還欠下姨媽十幾萬元。對於這件事，媽媽總埋怨是姑媽姑父們抽走了資金，才使得生意垮台。

就這樣，兩個人總是指責對方。

而就在媽媽回老家辦廠的那段時間，風傳爸爸和一個女人好上了，她曾經在爸爸手下做過事，算是爸爸的同事。爸爸否認了此事，媽媽也沒有再多過問。可是有一次，爸爸過生日，媽媽做好了飯菜，爸爸卻到那個女的那裡去吃飯了。

從此，他們的矛盾越來越深，鴻溝越來越大。離婚的字眼，開始成了他們吵架中的家常便飯。不過吵歸吵，他們還沒有動真格要離婚。

爸爸突然人間蒸發

去年9月我開學時，是父親送我去的。但就是在這一天，他突然人間蒸發了。他沒有和家裡人打招呼，此前也沒有任何出走徵兆。我們打他的手機，停機；問老家的爺爺，也說他沒有回去。

這樣一來，我家和姨媽們合夥的生意一下子陷入了癱瘓。

不得不讓人產生聯想的是，爸爸離家出走的時間，正好是那個女人離婚的時間。雖然沒法證實他們一起出走了，但這件事讓人生疑。

直到10月的某天，我突然接到爸爸的一個電話，問我有沒有生活費。當時我就哭了。我對爸爸說：媽媽的腿摔斷了，生意一直在虧本，你快回來吧。

爸爸說不回，也不告訴我他在哪裡。一直到去年12月底，他才回來，但呆了一天就又走了。後來聽說爸爸回了老家，媽媽趕緊讓我追了過去，勸說父親回家。我記得爸爸當時對我說：我跟你媽媽的緣分盡了，我現在見到她就煩，我不想再回去了，你不要操這個心了!

當時，我心裡冰涼冰涼的，為媽媽，也為我和弟弟。

今年元旦後的一天，爸爸又因一件事在老家大耍酒瘋，把姨媽們徹底都得罪了。媽媽覺得爸爸這次做得太過分，下定決心離婚。70多歲的爺爺打來電話，哭著讓我媽媽回家過年，讓媽媽不要與爸爸離婚。一直對爺爺相當孝敬的媽媽，帶著弟弟回了老家，一起過個團圓年。我因為要打工，沒有回家。

過年時，爸媽沒有吵鬧，但爸爸一直沒有理媽媽。正月初三那天，媽媽還是一個人回到了武漢。現在，我們又找不到爸爸了，他的手機停了，家裡的衣物也拿走了，現在不知身處何方。

我覺得，媽媽的心是一點點地被傷了的。她並不想離婚，而是極力想為我和弟弟把這個家保住，能讓我的弟弟放學後有個家可以回，有口熱飯可以吃。

我和弟弟都是乖孩子

聽到這裡，我很想知道敢敢和他弟弟的情況。在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家裡，兩個孩子面對大人之間的爭爭吵吵，恩恩怨怨，可以想見心情是如何糟糕。他們會不會因此變壞，不好好讀書，或者放棄很多理想？

我和我弟弟都是那種很聽話、很孝順的伢。

當時我們家兒女雙全，而且都很聽話，也是讓別人家羨慕的原因之一。

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鎮上的初中的，當時很多同齡人都沒有上學了；考高中時，我因為學習成績好，學費被全免；考大學時，我考上了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但因為想在畢業時能順利找到工作，我選擇了一所包分配的大專學校。每年的寒暑假，我都是自己打工掙錢。我當過營業員、服務員、家教、話務員……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在家裡過年了，為的就是賺生活費和學費。

在學校裡，我年年得獎學金。大學三年，我的費用差不多都是靠獎學金和打工賺的錢來維持的。

我的弟弟今年20歲，雖然是個男孩，卻一點也不調皮，從來不給家裡惹事。弟弟在一家網絡學校學習，今年7月他才畢業，但前幾天他對我說：姐，我想提前畢業，早點做事，不給家裡添麻煩。

對於爸爸媽媽，我們並不恨他們。是他們給了我生命，沒有他們鼓勵我讀書，我也不可能從一個窮山村走出來，走到武漢來。其實，我們並沒有要爸爸媽媽給我們留下什麼財富，只是希望他們能和和睦睦，給我們一個安穩的家！

爸爸現在很強，誰的話也聽不進，有時候喝多了酒就給我打電話，說那些經濟上的糾紛，不停地埋怨媽媽，不停地說他自己無處可去。他的境遇，可能也不太好。媽媽呢，總是不停地讓我給爸爸打電話，讓我出面求爸爸回來。

說實話，我也很累了，很疲了。

敢敢的語速一直不疾不徐，表情也是傷而不悲，但我知道在她的心上有纍纍淚痕。她打電話來預約講述的那一天，正好是元宵節。掛斷電話時，我對她說：元宵節啊，早點回家陪媽媽和弟弟。她留下一句讓話讓我心生歎息：不回去了，回家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