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膠男人：黏合老媽和老婆

1.蜜月、拖鞋和鑰匙

我和章小含雖是自由戀愛，但真正的媒人其實是我媽。小含是哈爾濱人，開朗潑辣，大學畢業後在上海一家理財公司做行政助理。媽媽是她公司的客戶。公司經常組織客戶旅遊，有一次去香港，媽媽把名額給了我。一路上，我主動幫小含照顧客人，將細心體貼發揮得淋漓盡致，一舉征服了她這個北方妹。

步入圍城前，常聽人說婆媳關係難處，但我想，小含是我媽選中的，可以「免檢」了，婚後才知道沒那麼簡單……婆媳之爭，從度蜜月就開始了。

結婚前，我和小含商量去哪度蜜月。她說想去香港，因為香港是我們愛情的萌生地。但我媽說香港已經去過了，讓我們去個新地方，去新馬泰。思前想後，我決定聽媽的。理由很簡單，我不想讓我媽覺得，媳婦一進門，她就大權旁落了。那以後婆媳關係還怎麼處呢？

我們的蜜月旅行挺順利，只是返程時飛機晚點，到上海已是晚上9點。原先說好去我媽家吃晚飯，我看時間太晚，就打電話說我們在飛機上吃過了，不回去了。回到家洗漱完睡覺，剛進入夢鄉就被門鈴聲吵醒。媽媽說飛機上的東西不好吃，給我們送飯來了。我接過她手中的小籠包，要小含去泡茶。不一會兒，小含端茶進來，見媽媽穿著高跟鞋進來了，脫口道：「媽，你怎麼不換拖鞋？」我媽有些不好意思，回身坐在沙發上，隨口道：「你去給我拿雙拖鞋，省得我出去再踩幾道印子。」

小含手裡端著茶，就扭頭叫我去拿。我出去拿了拖鞋回來，就見媽媽臉上的表情不對，我意識到她誤會了，以為小含欺負我，竟讓我干家務活了。我不好解釋，趕緊把旅途拍的照片給她看。吃完小籠包，小含去收拾。媽趁機低聲對說我：「我看她在公司挺勤快的，怎麼在家裡竟支使你幹活？當初就是覺得她脾氣好手腳勤快，又是外地人，不像本地女孩那麼嬌氣霸道……你可不能太寵她，今天她讓你拿拖鞋，搞不好以後你就永遠拿拖鞋了！」

我趕緊辯解：「不是這樣，小含在家也挺勤快的，這次出去，每天晚上都是她給我洗襪子。」

我媽走了，我們躺在床上半天沒睡著。我碰碰小含：「你也睡不著埃」她沒好氣地說：「剛才睡著了，都怪你媽給吵醒了。」我有些不快：「我媽好心給我們送飯，你怎麼說話還陰陽怪氣的。」

小含生氣了：「那是送給你的，不是給我的。我算什麼呀！她是怕她的寶貝兒子受氣才找我這個外地人，娶過門好侍候你！」

原來剛才媽說的話被她聽到了，我趕緊坐起來把她攬在懷裡：「我媽當了30年媽，才當了幾天婆婆，角色還沒轉換過來，你別和她計較。當媽的都偏袒自己的孩子，這樣吧，我們約定，以後在你爸媽面前我多幹活，在我爸媽面前你多幹活。」

第二天，我倆下班去我爸媽家，一進門小含先換拖鞋，然後給我拿拖鞋。吃完飯她又搶著刷碗，很是「表現」了一把，把昨天丟的分扳回來了。

「拖鞋風波」過去了，但新的矛盾又接踵而至。小含有段時間工作繁忙，天天加班，我就在外面對付快餐。我媽知道了，不由分說來了我家，開始只管飯，後來又管衛生。那天是週末，我和小含想睡個懶覺，不想一大早被門鈴聲吵醒，我媽一手拎著早餐，一手拿著玻璃刷、洗滌劑，上門服務來了。

小含和我抗議，我乾脆就把備用鑰匙給了老媽，這樣她就不用撳門鈴了。不想，媽自從有了我家鑰匙，來得更頻繁了！我們的兩人世界是徹底沒了。

那天是小含生日，我們決定在家享用燭光晚餐。晚餐進行到一半，我把小含抱到沙發上……這時就聽一聲尖叫，我回頭一看，媽站在門口，滿臉通紅，場面十分尷尬。

「媽，你怎麼不敲門？」我又氣又急。我媽大概也覺得有些過格，以後來我家的頻率明顯降低。不久我弄丟了鑰匙，就把原來放在我媽那兒的鑰匙收回來，三人行局面暫告一段落。

2.凍梨、酸菜和餃子

2007年春節，小含說要回哈爾濱看父母。我一聽急了：春節都是在婆家過，哪有回娘家的。小含反駁，「我們每週都去你父母家，一年才去我父母家一次，你還不同意，真自私！」

我想了想：「要不明年去你家。今年是新婚第一年，我不能讓親戚看笑話。」可小含不鬆口，我想來想去，決定來個折中：三十、初一在我家過，初二去哈爾濱。

到了哈爾濱，我凍得直哆嗦。岳父母準備了一大堆凍梨凍柿子，我看著都直抽冷氣。晚餐也是地道東北菜：小雞燉蘑菇，酸菜燉粉條，還包了酸菜餡餃子。小含吃得津津有味，我吃了一個就覺反胃。小含看看我：「怎麼才吃一個？小籠包你能吃一屜。」岳母忙說：「江巖愛吃包子，怎麼不早說，明天我就包酸菜包子。」我心中暗暗叫苦。

晚上，我和小含去看冰燈。可能是路上凍著了，一到家就連著打噴嚏。剛躺下，我媽的電話來了，聽我鼻音重，就問：「感冒了？我早就說過那邊冷你身體受不了。」我說沒事，正聊著，岳母敲門進來，給我送感冒藥。

原以為吃了藥睡一覺就會好，不想第二天頭暈目眩，渾身無力，胳膊上起了許多小紅點，奇癢難忍。我這才想起，小時候我胳膊被燙傷，好了以後對感冒藥過敏。小含趕緊給我沖板藍根，一邊讓我吃藥一邊問：「怎麼辦？我同學說中午給我們接風，酒席都訂好了。」我只好說：「你自己去吧，我這樣子也不能喝酒，別掃了你們的興。」

小含去見同學，我陪岳父聊天，正聊到興頭上，接到我媽的電話，是從機場打來的——她昨天得知我感冒，今天一大早定了機票，飛哈爾濱來看我了！

我心裡這個怨啊：老媽啊，你這不是添亂嗎？我趕緊打電話讓小含回來，如果老媽看到兒子有病，媳婦還去會同學，非生氣不可。可小含回來時我媽已經到了，一進門見我媽坐在沙發上，努力擠出笑容：「媽，您來了！我們同學聚會，班主任也去了，大家都不讓走。」

我媽大概也知道自己此行有點「過分」，所以沒表現出不滿，她親熱地拉著小含的手：「你總跟我說哈爾濱冰燈好看，這幾天在家呆著也沒事，我想不如趁這個機會來看看。」

等回到房間，小含連珠炮似地數落我：「你可真行，不就是感冒嗎，值得興師動眾把你媽從上海調來嗎？我當年做闌尾炎手術都沒和我媽說，一個人悄悄做了。」

我苦笑著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將來你也要做媽媽，到時候你就體諒她的這份心了！」

第二天，我的燒退了，胳膊上的小紅點也退了。為了慶祝我小病大愈，我們決定全家去看冰燈。晚上岳父在錦江飯店設宴，為我媽接風一併餞行。我提議去吃東北菜。當服務員端著熱氣騰騰的酸菜燉粉條過來，我媽又是感歎又是驚訝地說：「你們東北人真實在，把鍋都端上來了！」

3.親情、股票和分紅

去年，我媽有50萬元交在小含公司委託理財，年獲利40%。按合同，公司抽利潤的30%做佣金，我媽可以分得紅利14萬元。分紅那天，吃過飯，我們在客廳裡聊天。媽問小含：「聽說你們公司有規定：工作滿兩年以上的員工及其直系親屬理財免收佣金？」小含點點頭：「是，可惜我的積蓄結婚時都用了，沒享受到這項福利。」

媽媽笑瞇瞇地說：「我這不是有50萬嗎，我是你婆婆，作為親屬也該享受公司福利，能省6萬元呢！」

小含怔了一下，搖頭道：「不行，這項福利只給公司員工及直系親屬——也就是愛人，其他人都不行。」

媽沉思半晌，道：「那好辦，我去你們公司解除代理合同，把錢轉到江巖名下，不就可以了！」小含急了：「這怎麼行，你解除代理把錢轉到江巖名下，別說我們老闆那麼精明的人，就是小學生都能看出來。」我在一旁插嘴道：「我們不能佔這個便宜，要不以後小含在公司怎麼做事？」

見我幫小含說話，媽不高興了：「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們。我要那麼多錢幹嘛，將來還不都留給你們。」

我和小含沒再言語。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可沒想到我媽居然真去解除了合同，把50萬元轉到我名下。結果可想而知，老闆把小含批得哭了鼻子，她氣得回家衝我說，「你媽怎麼能這樣？如果客戶們都這樣鑽空子，公司還不得倒閉？她把我當成什麼了？我看她當初動機就不純，一准把我看成你們江家的賺錢工具！」

我答應小含回去做媽的工作。可我也知道，一向精明算計的媽媽此舉已出，怕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怎麼辦？ 必須想辦法把這50萬元額度補上，否則就算小含能保住工作，以後在公司的日子也不好過。我打開通訊錄，把朋友、同學、親戚的名字都搜了一遍，但凡有點實力的，都定為潛在客戶，打電話，請吃飯，做工作。整整忙了一個月，結果募集到25萬元。還有25萬元缺口，我硬著頭皮去求老爸，「爸，小含的事你也知道，是媽不對，我們得幫幫她。」爸面露難色：「咱們家的錢都在你媽手裡，我想幫，可幫不上啊！」

我開導他：「你教了這麼多年書，你的學生中有沒有事業比較好、手裡有資金的？」老爸沉思半晌，答應試試看。

老爸的脾氣我清楚，教書30年從沒和學生開過口。但為了家庭和諧，為了彌補瀕臨破裂的婆媳關係，硬是拉下臉來去求人。一個星期後，老爸的一位學生去小含公司，存進15萬元。小含的爸爸和姑姑又湊了10萬元，50萬元總算補上了。那天，老闆在例會上表揚了小含，小含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下了。

這件事，也讓媽媽開始反省自己。在我們結婚一週年之際，她送給我和小含一份特別的禮物——香港5日游。行前，爸媽設宴為我們餞行。想到這一年經歷的風風雨雨，我不禁感歎：「怪不得第一年叫紙婚，這一年我們真是磕磕碰碰的……」小含隨手拿起桌上的餐巾紙，說：「是啊，就像這餐巾紙……」我一把奪過：「不對，我們不是又薄又脆的餐巾紙，我們是複寫紙，只要第一年基礎打得好，以後會年年歲歲、一直複寫下去。」

編輯點評

天平與雙面膠

文/汪鵑

在一個成年男子的生命裡，至少有兩個女人對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一個是母親，生育了他，陪伴他走過了前半生；另一個是妻子，與他結合，並將與他攜手走完後半生。

而這兩個女人另外的身份是婆媳。都說婆媳關係難處，矛盾的焦點多半體現在一個問題上，兩個女人會暗自比較，在他心目中，到底誰比較重要？她們不是情敵卻勝似情敵，會因為他的表現心滿意足或是黯然神傷乃至明爭暗鬥。作為兒子和丈夫的他，常常陷入兩難，好像天平一般，時刻增減砝碼來保持兩邊的平衡。

只是，平衡並不等於親密無間。就算不爭不鬥，也可能因為距離而心存隔閡。這種局面，也不是夾在中間的他希望看到的。雙面膠則不同，以他為核心兩邊粘合，將他和愛他的兩個女人緊緊相連，將他們的幾種身份都融合成一種，我們是親人。這，就叫親密無間了。

所以，聰明的男人，應該知道自己的選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