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情書：名人情書賞

情書的故事大家似乎都習以為常，尤其是名人的情書，即使像沈從文這類的作家，也會寫出「我不僅愛你的靈魂我也要你的肉體」，被當時的女學生指摘到胡適面前的「耍流氓」，聰明如徐志摩，寫得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你再看他給陸小曼的情書，「我的肝腸寸寸的斷了……啊我的龍，這時候你睡熟了沒有？你的呼吸調勻了沒有？你的靈魂暫時平安了沒有？你知不知道你的愛正在含著兩眼熱淚，在這深夜裡和你說話，想你，疼你，安慰你，愛你？我好恨呀，這一層層的隔膜，真的全是隔膜：這彷彿是你淹在水裡掙扎著要命，他們卻擲下瓦片石塊來，算是救渡你！我好恨呀，這酒的力量還不夠大，方纔我站在旁邊，我是完全準備了的……」這哪裡像是那個寫出「在前進中有我的方向」的詩人，愛情讓每個人找不到方向，但這種以情緒為漩渦的情書並非真的主流。

有一本叫《世界名人情書集萃》（還有本《歐洲近二百年名人情書》[德]霍甫曼也可以參看），一般這類的書，有個固定的策劃模式，好像是澡堂一樣，不管你有多大的名氣，有多大的社會貢獻，但在「求偶技巧」上，我們是平等的，所以這本書分為「陳情」「懇求」「拒絕」「擔憂」「心醉神迷」（覺得用意亂情迷效果會更好）「激情」「嫉妒」……如果你再加上「抓狂」「野性」，這幾乎可以成為一部男性公民的「求愛文學史」，但也不乏以理智取勝的作者，盧梭致其夫人特列斯的情書第一句話是「我的親愛的朋友，在我們這二十六年的結合中，我只在求你的幸福中去找我的幸福１，看得入情入理，「朋友與朋友的過失是整個的，人們不能自由加以去取，我看見你的過失恰和你看見我的過失一樣。倘若你和我在一起，而感到快樂時，我一定很歡喜；但我明白看出你並不如此，這便使我心碎了。我對於使你快樂一事如能為力，我一定是高興做的，但此事既不可能，我只好默爾而息」，這樣的情書似乎如人淌水過河，總要先試試水深不深，但有理有據，說的在情在理，這類依靠信念的魅力的情書倒真的符合盧梭的一種精神。

但有的男子雖然勇奪三軍，寫出來的情書風格也截然不同，「假如不能愛你，我一天都不能挨過；假如不把你抱在我的懷裡，我就不能獨自熬過一夜，假如我不去詛咒那些使我喪魂的榮譽和奢望，我就喝不下一杯茶……」能想像這封書信是破侖於新婚後第二十一天，在前線指揮意大利軍隊作戰的間隙，寫給新婚妻子的嗎？綜合來講，男子的情書始終在思念、迷戀和不捨的後面有著雄性激素的分泌失調。情書的套路無非：示愛、思念、求愛、抓狂、譴責、分離，其實這類模式化的文體被「類型化」後，全世界的書信求愛體就成了范了，爛到骨子裡去了。[搖搖屋]

當年王小波把情書寫在無線譜上，說希望我們是一首唱不完的歌時，可曾高興的像城邊的「歪脖子樹那樣」，其實一些不經意修飾的語言往往在情書裡起到最關鍵的作用，像高興得「像放了三天三夜的炮仗」（王小波），這樣的句子天真爛漫，印象深刻，遠比腸子斷了讓你開胃。日本電影《情書》則把最重要的「情書」隔在情節的最後面，籐井樹的那幾個字，其實名字的偶合，思念的疊加，一切都在不言中。

我至今見過最獨特的情書是在大學，我見過一個男生很喜歡一個不認識的女孩，他每天都跑到自習的那個教室，但又不敢去和哪個女生說話，他的膽子很小，終於找到一個和女生坐在一起的機會了，他寫了封情書給他，這是封很獨特的情書，它沒有任何我愛你我想你的話，只是很客觀地把每次和那個女生在一個教室自習的時間、地點，甚至溫度，很詳細記下了每次那個女孩的著裝，寫得很細膩，有時很評價幾句：那天很漂亮。最後只有一句話：很想和你交個朋友，我的性格總是說不出口，要是有天能和你做個朋友，即使是普通朋友，我將不勝榮幸。結果，總是大團圓，這樣的情書很像多年前讀到瑞典作家斯林特堡的一個微型小說《半張紙》，只是一張發了黃的帳單，一切都在裡面，那也是個流水帳：

提前一星期支付給女打字員的薪水……（支出金額）、

購買送給女打字員的花束……（支出金額）

同她共進的一頓晚餐……（支出金額）

給夫人買衣服……（一大筆開支）

給岳母買大衣……（一大筆開支）

招聘女中年打字員的廣告費……（支出金額）

情書，不需要太複雜的。

責編：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