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匯款單
她的心歷路程是段滄桑的文字,剛一撞見便被勾起莫名的感傷,我知道,她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在去見她之前我又在電腦裡看到了田甜的照片,彼時她站在單一的色調裡張開雙臂,向我微笑。只是幾個月過去了,仍沒有她的一封短信、一句話。我在心裡責怪著她的狠,卻又忍不住掛念:田甜,你要好好的。
(一)
地鐵電車劃出一束流光的時候,我站在安全線外,等待那個有故事的女人,第一眼便認出了她。她穿著一襲黑色長裙,白色長筒靴,海藻般的長髮遮住鵝蛋圓的臉,一雙眸子有含水般的嫵媚。
咖啡廳裡輕柔的放著《聽說愛情回來過》,我們面對面的坐著,拿鐵和曼特寧分放在我和她的一邊,他理了理耳邊的秀髮說,你怎麼會那麼快就認出了我?
我拿起前面的杯子笑了,說因為我的湯匙比你的長。
(二)
你可能不會想到如此溫婉而有氣質的女人會有令人氣憤的一面。可能她的包裡便有她的胸卡,上面有陳巧巧的字樣,和她的臉一樣清晰。
我們都不是這座城市富有的人,表面衣著光鮮,背後辛勤工作。她是郵政的職員,曾經,我是她的客;所不同的是,我對她瞭解,而她對我,僅限於我的所說。
不過數月前,她隔著玻璃窗聲色俱厲的對我吼:「你腦子有毛病吧,取款要身份證1
我接過匯款單和戶口薄,在打了幾次投訴電話仍無人接聽後,憤恨的離開。
我篤信她在來來往往的過客中早已忘了我,而我卻記住了她的模樣。
(三)
我收住玩笑,繼而說,你遠比照片中的漂亮。她抿嘴笑了,湯匙輕輕的攪動。優雅的環境總是不適合玩笑的,聊聊生活、聊聊工作總能更貼近現實。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我起身送她,三月的天,陽光正好,她轉身向我小幅度的擺了一下手,嘴角揚起優美的弧度。我們在這段時間裡聊了許多話題,卻都與感情無關,沒關係,慢慢來。
(四)
回到租住的房間時,我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知道陳巧巧只有夜晚才上網,便想合眼沉睡,旁邊的位置空落落的,讓我想起一個人,以及一段零存整取的傳說。
田甜說,李安,我們遲早會有自己的家。
我想起那個擁有甜美笑容的女子,她趴在我的背上,一階一階的數著階梯,她說,李安,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所以,你要照顧我一輩子。
初見她時,便讓人眼前一亮,秋天的溫柔散落下來,她穿著一襲淺綠色的長裙,眼睛水靈靈的閃著光。彼時,她正出差與我所在的公司洽談一筆數額不大的生意,老總並不是特別重視。
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別倔,她站在經理辦公室的門口,在幾番拒絕和推嚷過後,仍舊面帶笑容的解釋著他們公司產品的性能。最後經理只好換了溫和的表情,把我叫進辦公室讓她稍等。經理的大意是說,委婉的拒絕她,別讓她再度糾纏。
都是跑業務的人,我明白她的苦衷,便帶著她到了不算正規的場合,點了酒說,把這些都喝完就與你簽。她並不是很能喝,兩杯酒下去就滿臉通紅,賭氣般的喝光了所有的酒,便吐得不省人事。
我架著她回了自己的房間,其實這樣的艷遇在這座都市裡到處可見。把她放在床上,至今仍忘不了她迷迷糊糊,用頭撞著床櫃喊頭痛的場景。
我脫光了她的衣服,她在掙扎,疲憊與頭痛困擾著她,讓她顯得很是無力。在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哭了,傷心欲絕的那種,大滴的淚一串串的從眼裡滾落,我不明白那裡包含著什麼,是委屈、是憤怒、還是傷感,總之溢滿了臉頰,打濕了床單。
早晨醒來的時候,她遠遠的背對著我,我起身看到昨夜折騰過的地方,上面有一小片暗紅,那時我才知道,供她讀完大學的母親剛剛去世一年,她孤零零的面對整個世界,我在剎那擊碎了她純潔的心。於是我從後面抱住她,告訴她我要好好照顧她。
她經常會坐在地板上,盤算著我們的收入,想,從一平米到整座樓房要多長的時間。我沮喪時,她會說,沒關係,慢慢來。
有時我覺得她就像一個小女孩,或者是我的妹妹。
生意終究是沒談成,她走的時候已將近了秋的尾聲,那份工作自然是不能再做了。她在上車前給了我一個很長的吻,她說,等我。
(五)
我糊里糊塗的睡去,鬧鐘把我吵醒的時候正是晚上8點。這個時候,是陳巧巧以往上線的時間。我盯上她已經足足兩個月了,在百般打探下終於得到了她的部分資料。
開了電腦,上了QQ,看到她的頭像一直灰暗著,在等待中,心內波濤洶湧橫衝直撞。陳巧巧,你可知,那張匯款單是救命的。
田甜說會賣了家裡的舊居和我在一起,春節前,她回來了。
南國,卻不知何時降下了一場罕見的雪,路被封了。中途她只好轉站,卻在洶湧的人流中,被可惡的扒手偷了錢包和所有的證件,大批的人被困在原地難以挪動。她在和我說這些時,是用別人的手機,她啜泣著將那人的卡號告訴我,而我心急如焚。
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她能堅持多少天?在這個時候持卡的人會不會隨時走開?我的心裡空落落的,又恰巧是春節這道關,各方面的花銷已讓我所剩無幾,匆忙將手頭的幾百元錢寄過去,卻得知奸猾的商人不肯放棄機會,物價瘋漲。
我打過電話給家裡,讓他們寄錢過來,許多天後仍沒有消息,再詢問,才知道保守的父母怕打卡出錯,改用了匯款的方式。
我是在第五天的傍晚接到那張匯款單的,那時,大多郵局營業點都已下班,只有陳巧巧那裡還照常營業,而丟失身份證的我帶上戶口薄慌忙趕過去,卻遭到凌厲的拒絕。可那匯款單的背面明明寫著,戶口薄也是可以的。
她耽誤了我整整一天的時間,一天的時間是多久?在這裡面要有多少生死的瞬間、更有多少心力交瘁的煎熬?
果然在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田甜的電話,她只說,分手吧。我涕淚橫流,我以為我倔強的小姑娘就要死了,在我激動的回過電話時,那邊卻是陌生男子的聲音,他說,她走了,他也不認識她。
如果一個人和你失去了所有的聯繫,那麼,你如何找到她?她像斷線的風箏一般在我的世界裡消失了,陳巧巧弄丟了她,所以,我讓她賠。
(六)
QQ信息的提示音驚醒了我的回憶,上面是陳巧巧的一段話,她說,感覺你就像一個老朋友。
我知道,她也是一個失戀的女子,這幾個月來我一直攻著她的心理防線,不溫不火、不緊不慢。終於,她對我訴說了她夭折的愛情,她與一個鑽石男子不久前有過一場情事,但終究無果。她說,你知道嗎,其實分手時最心痛的不是愛情沒有結果,而是突然間他便不肯和你再好下去了,這感覺便像心臟一直在跳,然後突然停止。
我說,他的愛情就像一場早已預謀好的生意,就算你喝光了所有的酒,訂單仍是不能簽。
她說,你是個懂得生活的人。
寂寞的女人總是需要人安慰,需要人解讀心靈,當這種化解痛苦的過程演變成一種依賴時,她便再不能離開你。而這,正是我想要的。
不過月餘的打磨,她便上了我的床,在我一層層剝下她的衣服,把她壓在身下的瞬間,她突然緊緊的抱住我說,李安,對不起。
原來,她一直記得我,記得我是她曾經厲聲拒絕的客。她說,那天她剛好和那男人分手,心情不好。她說,沒有一個取不成錢的人哭泣,但是那天,她看見我哭了。她說,她後來喊了我,可我沒聽到。
我不是一個善於隱瞞的人,我像頭發怒的獅子般,一邊在她身上發洩一邊流著淚說了故事的全過程。
事後,她坐在床邊哭泣,她說,李安你就沒有一點點愛過我嗎?
我囁嚅著,心裡不是沒有她,其實她的內心是那樣溫柔而軟弱,只是我忘不掉田甜的那段恨。
陳巧巧用手擦了一下眼淚,她說李安,你是個好人。說罷穿上衣服起身便走,我突然從後面拉住她的手,她站住,然後轉過身來用手撫摸著我的臉,她說:「相信我,女人不會像男人一樣喜歡不明不白。」
果然,不久後我接到了田甜的電話,她要訂婚了。
再見田甜,她依偎在一個老實厚道的男人懷裡,男人是開出租的,在雪災時救了她。她說,一場大雪讓她醒悟,與其到處漂泊倒不如踏實平穩的度日。我心裡針扎般的疼,艷遇的感情總沒有相濡以沫來得的實在。
回到我所在的城,陳巧巧靜靜的看我,眼神裡有某種擔憂,像是在等待我的抉擇,我把她攬進懷裡,感覺她抱我的手臂緊了緊,她說,都是受過傷的人,不如讓我們好好的相愛吧。
我會在每天下班的時候去接她,她已然像個溫柔的妻子般,會到菜市場買菜,為我洗手做羹湯。閒暇時一起出去散心,在晚歸時遙遙眺望那簇為我點亮的燈火。我在這個過程中付出愛以及感受愛,才知道,愛情原來就是千帆過盡後,洗淨鉛華的寧靜。
只是,我該走了,離開她,離開這座讓我醒悟的城。
一個男人如果沒有辦法給予一個女子結果,那麼最好不要傷害她的感情,我無力在這裡擁有一個家,又為何讓她苦苦的等呢?
回到公司,我斷斷續續的收拾東西,準備遞交辭呈,一大箱的物件塞得滿滿的,讓人心酸得想掉眼淚,尚未準備齊全時,我卻突然接到了陳巧巧寄來的匯款單,裡面一千六百多元的數字恰巧是她一個月的工資,附言上有她清秀工整的字跡,上面寫著:別走,愛情需要零存整齲
我把它緊緊的攥在手裡,心裡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