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兩個字,好辛苦
我18歲那年中專畢業,分配在省城一家專科醫院。那年的12月11日,是我終生難忘的日子:我和許浩然的初相遇。
這是一個冬日的早晨,陽光如水晶一樣美麗溫柔,抓一把在手中,指縫中有五彩繽紛的閃爍。我自己一個人坐在治療室裡看專業書,突然,門口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我不經意地一抬頭。呵,那是怎樣的一個男孩:陽光照耀著他身上的藍色工人服,稜角分明的臉龐,那樣年輕,那樣帥氣,那樣的讓人怦然心動。我呆呆地望著他,他也在看我,目光流澈著明淨,還帶著一點點驚歎。我感覺自己雙頰泛紅,急忙衝進洗手間。可是,鏡子中那張揚抑青春的臉孔,分明寫著喜悅。愛情在一瞬間就浸入我的心靈,直抵深處。
下午,居然在財務室外的走廓裡又遇到他。他笑意盈盈地問:「你是不是符小美?」我驚訝地點點頭:「你怎麼知道的?」他笑:「我是新來的,叫許浩然。」我靈機一動:「那我以後就叫你為小浩子?」「暈,小耗子?那我不成米老鼠了?」我們都大笑起來。年輕人就是這樣容易溝通,一下子我們就熟識了。
元旦那晚,醫院舉辦大型迎春舞會。看到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在吱吱喳喳地議論著關於許浩然的事情,我心裡有種緊迫感:再這樣矜持下去,自己也許真會失去他的。看見許浩然從後門出去時,我便跟隨著。在醫院的那棵大榕樹下,看著他清秀不羈的背影,我不知自己從哪來的勇氣,用一種似水柔情的聲音輕輕地說:「許浩然,我喜歡你。」他一愣,轉過身來,看到嬌柔的我,便一把擁入懷,狡猾地問:「告訴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羞澀地地凝視著他黑亮的雙眸:「是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也是。」他輕輕地吻住我。我一顫,感覺整個身體都像飄蕩在空中。末了,他微微地笑:「你笨得可愛,連接吻都不會。」我紅著臉龐:「我從沒試過。」他緊緊地摟著我,愛憐地歎息:「怎麼可能,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居然從沒交過男朋友。而我,竟然是你的第一個。我何能何德?能擁有你的這份純正的感情。我真不知如何才能讓自己配得上你。」我的眼睛涔著淚水:「不許你這樣說。」
那以後,我感到整個生活和世界都變了,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女孩了。少年時的單純、明郎與快樂只是不完全的人生,我知道了什麼是思念、牽掛、等待、離別。在大悲大喜之間,在歡笑和流淚之後,我體味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幸福,生活以從未有過的豐富和美麗誘惑著我深入其中,去發現新的世界和真實的自己,而這一切都源於那初戀的冬日。以後我曾無數次微笑著憶起那最初連自己也驚恐的狂喜與衝動,和由此而來的人生中許多第一次。
在醫院裡,我毫不掩飾自己對許浩然的感情,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和他相處。全醫院的人都笑我癡情得可愛,都說我們是天生一對,還有人不服氣:「許浩然,你這個小子,賃什麼取得美女的芳心?她連我們這群本科生都瞧不上,能對你這個財務專科另眼相看?」他笑,我小鳥依人地偎著他,滿臉幸福的紅暈。
一次在電梯裡面,僅僅剩下我和許浩然,我倆相視而笑。在我不設防之下,他輕柔地啄了一下我的唇。這短暫的一吻、片刻的溫存,所帶給我的那種悸動的感覺,是不可喻言的。門開了,我依然滿臉通紅。甜蜜充滿著我的整個思想、整個心靈,滿得要溢出來了。
夏天的一個傍晚,我穿著牛仔背帶短裙、紮著兩條小辮子去找許浩然。他欣喜地望著我:「小美,你讓我知道,什麼是亭亭玉立,什麼才是出水芙蓉。」我相信他的話,因為擁有世上最純真的愛情,足以讓我年輕,讓我美麗。他用摩托車載著我,來到市郊的一片草地上。吸著清新的空氣,享受著如癡如夢的愛情,我們都陶醉了。仰臥著看天上閃爍的星星,吟詠著秦觀的《鵲橋仙》:「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我調皮地讓他數著星星劃線連成心的形狀。他反而說:「什麼金風玉露?我說是金童玉女還差不多。」我嗔怒地捶他:「壞東西,篡改名家名詞。」他捉住我的雙手:「難道說我們就不是金童玉女嗎?」
突然天塌地陷一般,眼前掠過暈眩,我已經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牢牢地禁錮,跌入了天堂一樣熙暖的地方,他一轉身,壓住了我,眼神略帶狡黠,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手足無措的樣子,一副得逞的得意。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絲火花,那是一種叫愛的東西。知道他最想要什麼,我心甘情願地讓他如願以償。愛情像一把烈火,把我們燃燒得轟轟烈烈。哪怕就此成塵,我亦義無反顧。
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就在我和許浩然相親相愛中很快過去了。我們幾乎玩遍了大半個南寧市。想起這些甜蜜片段,我就幸福得直笑。我以為,這會成就我一生一世的愛情故事。
那天,我剛進家門,就看見了一個高大的男生。他驚喜地望著我:「小美,你真的長大了,我差點認不出來了。」我心裡略過一個影子,醒悟般叫道:「是阿奇哥哥,你回來了。」他大笑:「是呀,我剛從深圳回來。」我帶他來到孩童時代經常玩耍的地方,卻已經變樣了。他感慨:「時過境遷,人非物換。時光真的一去不回頭了。」我歪著頭,眨著眼睛,淺淺一笑:「別傷感了,社會畢竟是向前進步了。」他望向我,眼裡有了更深的笑意:「小美,我這次回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也高興地說:「我也很想告訴你一件事。」他笑:「女士優先,你說。」我掩飾不住心中的甜蜜,整個臉龐散發著奇異的光彩,讓他有些看呆了:「阿奇哥哥,我戀愛了。」他一怔:「是誰?」我笑得更歡:「你不認識的。他叫許浩然,是我們醫院財務科的。」他眼底略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憂傷,笑了笑:「那恭喜你呀。」「謝謝阿奇。」我復問:「你要告訴我什麼事呢?」他把目光遇向遠處:「等我準備走的時候,再告訴你,好不好?」我嘴巴一撅:「哼!還保密呢,是不是愛上哪個女孩子了?不好意思表態,想讓我幫你傳話呀。」他點點頭:「也許吧。」
我們漫步在童年時經常走過的那條民族小路,不約而同地憶起了許多的舊日趣事,聊到開心處,不禁都哈哈大笑起來。不料前面有塊石頭,眼看我就要踢到了,他急忙用手拉了我一把,卻因用力過猛,使我撞到了他的懷裡。我們都不好意思地笑笑。本來這並沒有什麼,可是,這一幕,卻被許浩然無意中見到了。他冷眼地看著我和阿奇,我也愣了一下,剛想解釋,但許浩然卻搶先開口說話了:「好個純情少女,我原以為,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從一而終呢?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是朝三暮四。幸虧,我發現得及時,否則,真要娶了你才知道自己是大傻瓜,還不把我給活活氣死?1我的唇色剎那變得蒼白,嘴巴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許浩然看我的那種眼神,好像我就是街角的那種不要臉的賣笑女人,我心中的憤怒程度超過了憂傷與苦澀,也回敬他冷漠的眼神,他也被這樣的眼神刺疼了,扭頭便走。阿奇也明白了眼前的這個男孩就是我的男朋友,便在後面大叫:「你別走,聽我解釋。」我拉住他:「如果他真心愛我,就不會這樣輕易懷疑我的感情。他這樣的輕率下結論,哪知是不是他在為自己的變心找到合理的借口。」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三天,許浩然卻沒有再出現過。我有些絕望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真正永恆的愛情嗎?和他相愛了整整兩年,共同度過那麼多的日子,一起經歷那麼多的風雨,愛得那麼刻骨銘心、戀得那樣浪漫情深,到頭來,居然也會分手。許浩然,這樣的男人,真不應該遇到,真不應該愛上。是不是太漂亮的男孩子,都會有一顆特別驕傲的心?
阿奇臨走的前一晚,來看望了我。他終於忍不住,向我訴說了深藏在心底20年的秘密:「小美,你還記得我們曾經玩過家家時,我和你說過的話嗎?」我搖搖頭:「我想不起來了,對不起,這些天,我的大腦處於混沌狀態。」他深情款款地望著我:「可是,我一直沒有忘記。那時,你扮演新娘子,我是新郎。我對你說:『小美,你長大了一定要做我的新娘呵,是真的新娘呵。』你就使勁地點頭:『嗯/。就是這句話,我一直放在心裡20年,一直溫暖著我。」我驚訝地望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的鄰居男孩,不知是否應該相信這些童年戲言。他繼續說:「我在心裡發過誓,一定要出人頭地創一翻事業,才能回來找你,讓你過上真正如公主般的幸福生活。」我低下頭,不作聲。他又說:「可是,當我滿懷信心地回來時,你卻和別人戀愛了。」我抬頭看他:「你現在想乘虛而入嗎?」他心裡一陣疼痛:「小美,別把我想得那樣壞,我不是的。」我無助地問:「那你現在才告訴我這些,又是為什麼?」他真誠地說:「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去想清楚。三年後,如果你認清了自己的感情,我在深圳等你。」
阿奇走後,許浩然也沒有再來過,他也沒有再在醫院上班。一天,我在信箱裡見到一張來自美國的卡片:「小美,我無法面對你和他發生過的故事。我現在還沒有勇氣去接受我們原來的感情。我給自己三年時間,如果三年後,我還是無法忘記你,我就會回來找你結婚。如果我不再回國,那就希望你和他幸福。」落款署名:許浩然。
兩年過去了,我還是忘不了和許浩然之間發生的愛情故事。可是,他一直沒有消息。而阿奇,在網上和我已經聊得很好,只不過我還是把他當好朋友。我不知道,再過一年,我的真命天子會是哪個呢?我該情歸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