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
如果當初矮個子沒有拉杜小軍出去，如果他不動手打架，如果我把電話寫在他的掌心，如果我扔開矜持早些要他的電話，現在會不會是另一個樣子？有太多的如果。——題記我甩開手，扔掉了責任
我很懷念我的16歲，那是我開始戀愛的年紀。父母說不許早戀，我不理會他們的斥責及痛打，愛情怎麼會有早晚？那是個不計較得失的年齡，兩個小孩吃一盒一塊錢的冰激凌都會覺得很幸福，拉下手可以偷偷地在被子裡笑一晚上。可是現在，父母不再干涉我的戀愛，我卻把愛的感覺丟掉了。
我有個男友，一個叫韓偉的大四男生。不愛籃球從不穿棉布T恤，打電話給我從不超過一分鐘，刮鬍子常常忘記用剃鬚水，肩上會有頭皮屑，央視5的賽事轉播從來不看，喋喋不休地給我講韓劇片的劇情，不關心台海局勢，看新聞只看明星八卦，公車上從不給老太太讓位，說話像呼吸一樣隨便，從不兌現……你看，我的男友是這個樣子的，很久以前看完郭敬明的《夢裡花落知多少》，我以為將來的男友會像顧小北陸敘一樣的。可是他……我恨他對食物的巨大慾望，恨他一米八二的個子卻拿著冰糖葫蘆搖頭晃腦地在大街上邊走邊吃，恨他對新理的髮型整整抱怨一個星期……
聖誕節前的一天，他在超市守著一堆零食翻來覆去地算計一毛錢的得失，轉過頭用不屑的語氣對我說，「學著點兒，以後買東西啊精打細算啊都是你的事，看你花錢那麼——」「滾你媽的１我受夠了他的婆婆媽媽，受夠了一個大男人買東西比家庭主婦還要磨蹭，受夠了他的一切，我把手裡抱著的東西砸向他，轉身離開。《情癲大聖》裡磨嘰的唐三藏至少還帥，你有什麼？
某人說過，談戀愛需要對彼此負責任。責任責任，如果只有痛苦，那責任我寧可不擔。
迪廳裡遇到的兩個男人
朋友們全票支持我甩掉韓偉。聖誕前夕，和Linda約去蹦迪。在舞池外邊跳時，身邊一戴眼鏡的男人一直盯著我，沒多久便過來搭訕。「跳得真不錯１他貼近我耳朵喊，豎起拇指衝我笑。我點頭笑笑，抬頭看他時，恰好一束燈光打到他的臉上，不能否認他的好看，所以沒拒絕他新叫的一瓶「爵士」。
他自我介紹在讀研二。媽媽告訴我不要隨便打聽別人的職業年齡家庭住址電話一類的東西，我一直記得，所以所有關於他的東西，都是他主動說出來的。在較安靜的酒吧，這個叫王卓的研究生從艾滋病的雞尾酒療法一直侃到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喋喋不休，很可惜的是他硬說這「需要層次理論」是弗洛伊德的，我替馬斯洛感到不平，稍打斷了下對他說，「需要層次理論」好像是馬斯洛的。「不，不可能！是弗洛伊德的，我讀本科時選修過心理學，不可能是馬洛斯的。」我擦了下他一激動噴在我臉上的一滴唾液，這廝不但侵犯了馬斯洛的版權，還給人家改了名字。我端起酒慢慢喝著，自始至終都沒告訴他，我的專業是心理學。正聽得昏昏然時，Linda找我出去跳舞，剛好可以甩掉這個狂妄自大的男人。「等一下，我也去。」研究生仰起頭喝乾了杯子裡的酒，跟了出來。我暗自叫苦，怎麼這高學歷的男人都賤到如此地步了，可惜了這長相。
吃人家的嘴短，老祖宗的話沒錯。研究生認為拉著我的手跳是理所當然，我皺了下眉。他的手扶我腰時，被我「啪」一下打掉。研究生還沒反應過來，我就被一隻大手拉到了一邊。這次輪到我反應不過來了。
抬頭看到一個高我半頭的男孩子。我衝他點頭致謝，他卻對我的微笑置若惘然，眼睛轉向別處。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說話，兩個人只是面對面地跳，我想，如果他要拉我的手，我應該不捨得拒絕的。懂得節制的人，沒人不珍視他。散場時有人喊他「小軍」，我記住了他的名字，以及臨走時對我的微微點頭和四目相視，只有一秒的四目相視。兩個人都沒有說再見。
回去的路上對Linda說我和一男人四目相視了一秒覺得特感動。她摸了下我的頭說你沒事吧，被男人看了一眼都這麼激動。
「我說的是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初戀那會兒的感覺。」
「懷春吧你~」Linda笑罵了我一句，「哎，你還記得那個請你喝酒的男人吧，媽的，太能吹了，說什麼在北京一酒吧看見趙薇覺得趙薇長得不過如此，在虹橋機場和李亞鵬合過影，在酒店和……哎你聽我說沒？」Linda狠拍了我一下。我對韓偉和研究生樣的男人倒足了胃，哪兒能聽得進去，自己一直在想和小軍的四目相視。原來，有時候的一秒鐘可以充斥滿幾個小時。
回宿舍後全無睡意，胡亂拿張碟塞進電腦裡，很老的一張——《甜蜜蜜》，下部。黎小軍把買給李翹的巧克力放到褲兜裡，夏天熱化了，拿出給李翹時有著小心翼翼的笑，眼睛裡滿是愛……除夕夜，親手包雲吞給李翹吃，送她出門前，給她一個個繫好棉衣的扣子……
我閉上眼睛，黎小軍這樣的男人可能在現實中存在嗎？如果在，我會狠狠愛。忽然記起他也叫小軍的。
之後常常跑去迪廳，裡面迷離的燈光、火暴的電子音樂能讓人得到暫時的麻痺。至於為什麼要麻痺自我，我想很多時候你是明白我的。你也有讓自己麻痺的時候，不是嗎？
不知是不是巧合，每次去迪廳小軍都在。漸漸地熟識起來，兩個人跳舞累了就坐在一邊玩最原始的石頭剪子布，輸了的要說句真心話或做20個蛙跳。我邊玩邊吃他塞進我口袋裡的巧克力糖。知道我愛吃巧克力，竟買到了我愛吃的牌子給我。一次我連贏兩次後，他對我說他是個混混。
杜小軍是個混混。我怔了一下。「經常打架？」我從下邊側起頭，小心翼翼地問。他點了下頭，我握緊他的手，他的手溫潤而瘦長，掌心橫仄著一條肉粉色的疤痕，用指尖慢慢劃過去，覺得心疼。不明白怎麼會有如此多的耐心，對這個只見過幾面的男孩子。「以後不要打架了，嗯？」他笑，終於開始笑。頭偏向一側，「好。」
「真的？」我樂了，搖著他的胳膊，他肯聽我的話。
「呵呵，」他也笑了，「你頭髮真亂。」隨即他跳上高高的舞台，伸手把我拉了上去。
「你怎麼不問我的名字？」
「呃，不知道怎麼問。」他低下頭用手蹭了下鼻子，黑色的頭髮搭在眉上。怎麼看他都是個陽光英俊的大三男生，有誰肯相信他是個古惑仔。
「我叫牟小月。還有我的電話，你——」我說出一連串的數字。
「小軍！老大出事了１他被一個頂著刺眼的黃頭髮，穿著釘滿鋼卯的黑衣服的矮個子往外拉。「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小軍轉過頭對我說，伸出手利落地扶正了我的帽子。他穿的煙灰色上衣，指間的香煙一閃一閃。我眼看著他擠開人群走遠。
我以為真如他所說的去去就來的，可一個小時過去了，小軍還沒有回來。我來到迪廳外邊，地上有幾個碎啤酒瓶，還有血跡。小軍？小軍！我喊了幾聲，只有幾個保安進進出出。我折回原地，站在舞池裡繼續等。Linda找到我，「外邊打架了！剛才那個什麼小軍還跟你在一起的吧，這會兒被110帶走了。」
「什麼？他被抓走了？」我緊緊抓住她的胳膊。
「聽三哥說他們老大故意整他，設了個套兒讓小軍往裡鑽。」Linda雙手交叉在胸前，「唉，這世道到處是出賣埃哎你怎麼了？」她拉住我的胳膊問，我搖搖頭說沒事，心裡卻翻江倒海。怎麼突然……
巧克力糖的幸福
後來聽人說杜小軍很快就被保釋出來了，但我在迪廳卻再也沒能遇到他。
大年夜接到了許多電話短信，沒有杜小軍的，覺得失望，卻也理應如此，那麼長的十一位數，他怎麼可能聽一遍就記住？兩個人的緣分就像一根蛛絲，輕而易舉地就給斷了。不明白只六次的相見，竟會有如此濃厚的想念。
如果當初矮個子沒有拉杜小軍出去，如果他不動手打架，如果我把電話寫在他的掌心，如果我扔開矜持早些要他的電話，現在會不會是另一個樣子？有太多的如果。該死的我的矜持。我以為找到了可以狠狠愛的黎小軍樣的男人，他卻消失了。
年後的一場大雪，我騎自行車摔到了地上，並不疼，我卻細細碎碎地哭了。再也沒有那隻大手拉我起來了。
一個人翻來覆去地看《甜蜜蜜》。李翹該有怎樣的幸福。手裡緊握著杜小軍買給我的巧克力糖，我翻遍了口袋，只剩這唯一的一顆了。
情人節的街上，看到海報上周傑倫細長的眼睛，我停了下來。想到了杜小軍和我的四目相視，我用力眨了眨眼。忽然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我摁下接聽鍵：
「喂——牟小月嗎？是我，杜小軍。」
我拿著電話正對著周傑倫的巨型海報，眼眶登時溫熱起來，「我的巧克力糖只剩一塊了。」
「我手裡有新買的一盒糖，等我過去。」
後記：
現在，杜小軍在他父親的公司開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