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你愛我嗎？
一我在有屋簷的地方躲了整整一個夏天，避開了烈日的暑氣，整個人就像溫室裡的花朵一樣沒有受傷。又是新學期，我看著同學們一個個被曬黑的臉，心裡不由得暗暗高興，還是我最白。菁樹又來跟我嬉皮笑臉了：「怎麼樣？這期考慮做我女朋友？」我說：「你滾，也不瞅瞅你那熊樣。」他也不生氣，就會跟我貧：「每次都這樣，難道你是Polly不成？哎，算了，聽說會有個漂亮MM轉來我們班，我找她好了。」正說著，一個陌生的女生走了進來。
她穿一件雪白的上衣，粉色的超短裙，米色長靴，顯得清純可人。大大的眼睛，梳兩條娃娃辮，相子很是可愛。她就是洋介了。
洋介坐在我的旁邊，每天總是穿同樣的衣服，梳同樣的髮型。她喜歡畫畫，連上課都畫得專心致志。她不喜歡和男生說話，卻總是和女生瘋玩。她和我很投緣，沒事總拉我一起吃個飯。我和她走得很近，因此也就疏遠了原本最好的朋友草子。
草子和洋介也算是故交了，她們都念同一所女子初中，可是我看得出草子不喜歡洋介，有一天草子對我說：「海燁，離洋介遠一點，別和她走得太近，這對你不好。」我問為什麼，她卻不再理我，逕直走了。
二
十月份，洋介要參加學校的繪畫大賽，托我做她的模特。我紅著臉不想答應。雖然我對繪畫十竅只通了九竅，但我也知道做模特很辛苦，最重要的是，她不讓我穿衣服。洋介見我不肯，又開始磨我了，說：「好嘛，答應吧。其實做模特也沒什麼的，大家都是女人，我是看你身材好才請你的。大不了我拿獎了請你吃飯。」她知道我最愛貪小便宜了。一聽說有這等好事，我忙把頭點得跟啄木鳥一樣，心裡想，不就在光著身子坐幾個小時嗎？媽的，誰怕誰呀！
放學後我到了洋介家裡，她媽媽吃完飯後就去同事家打通宵麻將，說是不妨礙我們畫畫。
我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地坐了三個多小時，全身酸痛，洋介看我痛苦的樣子笑起來，停下畫筆走過來說：「累了吧？我給你按按。」我也沒拒絕，任她把我的肩膀揉得像揉麵粉一樣。她的手突然向下摸來，摸在我的胸上，我大驚，叫道：「你幹什麼？」她卻吻上了我的唇，柔聲說道：「海燁，我愛你，你愛我嗎？」我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她卻趁機又吻上我的唇。我知道我不能拒絕了，只能和她相擁在一起。
早上醒來的時候，洋介還在睡夢中。我悄悄地起身，看見風把畫架上的布吹得飛揚起來，於是走過去把它重新蓋上。就在那一瞬間，我的目光停在那未完成的畫上，我驚呆了！
畫上的人全身流著鮮紅的血，臉上卻浮現出鬼魅的笑容，那柔嫩的線條很明顯地顯示，畫上的人就是我！我嚇得跌坐在地上，強迫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而身體卻因為恐懼不住地抖著。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洋介。我們開始像男女朋友一樣地交往。一個星期後，她交上了參賽的作品，畫上的人清純可人，沒有鮮血。我卻想起了草子的告誡，對洋介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
三
早上我向老師請了病假，悄悄來到洋介就讀過的初中。一個面目猙獰的老太太坐在門衛室裡看著電視。一隻假眼嵌在她發皺的臉上，兩個鼻孔大小不一，黃得發黑的牙齒很突出地暴露在嘴唇外面。我看見她的臉時嚇了一跳，她也不以為然，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什麼事？」我說：「老奶奶，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她叫洋介。」她一聽到這個名字立刻把臉沉下來：「你打聽她做什麼？」「沒什麼，我，就是想問問。」「回去吧，沒什麼說的。」她轉過身繼續看電視，不再理我。我等了一會兒，只得轉身走了。走了幾步，聽見她用沙啞的聲音在我背後說了幾個字：「她不是人１
我想我當時肯定嚇得臉色發白了，只覺得雙腿發軟，支撐不住我的身體。我一步一挨地往回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我就像是上了岸了小人魚，每走一步都痛得像有血在滴。
在路上碰到了菁樹，他一看我的樣子，以為我真的病了，就說：「走，我送你回去吧。」我點點頭，我確實需要有個人扶著我走，我怕我會獨自倒在路上死掉。
回到家才知道洋介已經等我很久了。她看見菁樹，一臉不高興地質問我：「你不是病了嗎？怎麼和他在一起？」我說，「我真的是病了，還好他送我回來。」我不敢說我去了她的學校，我甚至開始害怕面對她的目光。菁樹說：「哦，你們聊，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洋介走到我身邊，愛憐地捧起我的臉，看著我慘白的眼睛，說：「海燁，我愛你，你愛我嗎？」我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正視她的目光。
她真的不是人嗎？
四
第二天早上，菁樹從六樓跳下來死了。全校都震驚了，包括我。菁樹昨天送我回家的時候都還好好的，不會一時想不開自殺。我隱約感到了事情的嚴重。
有人剛好在菁樹跳樓的時候拍下了那一幕，製成了視頻，放到網上。我反覆地看菁樹從樓上跳下的那個瞬間，似乎確實是他自己跳下來的。但是當我把畫面定格住，我看見了他身後一個模糊的黑影。有人！有人在後面推他！是誰？會是洋介嗎？
我做出了自己的猜測，嚇得連呼吸都不清楚了，怎麼辦，我要怎麼辦？如果殺他的人是洋介，那麼下一個人會是我嗎？我想起那幅畫，那幅流著血的畫，恐懼便如死神的手，捏住了我的心臟。「她不是人１醜老太婆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的回轉，揮之不去。我蜷縮在角落裡，大氣都不敢出，身上全是密密的汗珠。手機響了，好半天才把我拉回了現實。我接起來一聽，是草子。她一來就劈頭蓋臉地衝我吼：「你怎麼現在才接電話呀？你媽說你有點反常，我不放心，好心給你打電話，半天不接，你在做什麼啊？」「草子，你快告訴我，關於洋介，你，你知道什麼？」我用顫抖的聲音問，握著手機的手也在抖個不停。「別問好嗎？海燁，不要問我。」「告訴我，不然我會死的１我哭著喊。她無奈地歎口氣，只得告訴我了。
初中的時候洋介是個很普通的女孩，不會畫畫也很文靜。她和一個叫雨女的女孩很要好，大家都說她們是那種關係，可是誰也沒有證實。直到洋介和雨女分手，雨女從樓頂跳下來，自殺死了，人們才知道，她們真的相愛過。雨女死後，洋介的精神也受了很嚴重的打擊，終於在三個月後，她忍受不了痛苦從雨女跳樓的地方跳了下來。但是洋介卻沒有死，痊癒後的她就變了，與之前的洋介判若兩人，因此也有人懷疑她本就不是人。
「那雨女呢？關於她你又知道什麼？」我著急地問。草子無奈地說：「關於她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她是在一所孤兒院長大的。」
五
我按照草子的說法找到了那家位於西郊的孤兒院。門前的兩棵柳樹，在深秋的風中瑟瑟發抖，院子不大，地面被落葉鋪滿了，孩子的笑聲從平房裡傳來，勉強給這破敗的院落增添了一點生機。
這裡唯一的老師從厚厚的鏡片後面看著我，冷冷地說：「雨女已經死了很久了，你還想問什麼？」我被她這一問反倒無語了，我為什麼要知道雨女的事情？難道讓我告訴她我知道的一切和我懷疑的一切？她肯定不會相信我的。無奈我只好撒個謊說：「我是雨女的遠房親威，這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我想多瞭解一點她的事情。」她聽我這麼說就放鬆了警惕，從一大堆的資料裡抽出一份遞給我。
雨女自小在孤兒院裡長大，沒有親威，性格也很孤避，不喜歡與人接觸，尤其不善於和男生接觸，因此經常被其他小朋友欺負，她的心靈在童年裡就這樣一併被扭曲。但自從上了初中，她迷上了畫畫，整個人就開朗多了，也有了好朋友，不想卻又在此時自殺了。
我終於明白，洋介早就已經死了。留在她身體裡的靈魂，是雨女！
六
天空，白雲像波浪一樣翻滾，夕陽掛在地平線上，紅得像魔鬼的血盆大口，從那口中流出的血，染紅了半個天空，染紅了一整片在風中嗚咽的樹林。
我退到欄杆邊。洋介，或者是雨女正一步步向我走來。恐懼抓住了我，縛住了我的雙手，掐住了我的喉嚨，我動不了，也喊不出聲音。
一群烏鴉撲著翅膀飛向斜陽，落下無數漆黑的羽毛。
雨女的臉上露出了鬼魅的笑容：「海燁，我愛你，你愛我嗎？」我閉著眼睛搖頭，不敢看她的目光，眼淚止不住地流，說不出一個字來。她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我的呼吸立刻停止了，我的手拚命在空中亂抓，卻什麼也抓不到。我只覺得雙腳離開了地面，耳邊聽見她幽怨的聲音：「說你愛我，說你愛我１我張大嘴巴使勁呼吸，不放走一點能夠搶到的空氣。「我，愛，你……」我從牙縫中擠出這三個字的時候，看見了她臉上慘淡的笑容。
然後，她抱著我從樓上跳了下去。
七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痊癒後的我突然迷上了畫畫，整天穿一件雪白的上衣，粉色的超短裙，米色長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