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後說我愛你
漫漫長夜裡,藍韻常常睡不著,會莫名其妙地陷入難以自拔的傷感中,那份寂寞和孤獨揮之不去、更無法排譴。這時她會點燃一枝520，長長的煙，沒有什麼不同，只有煙蒂裡藏著一顆心形的糖果，抽起來有種愛情的味道。有時候不抽，只是看著它一點點燃燒，一點點的成為灰燼，讓自己冰冷的心隨著煙火的明明滅滅溫暖起來。黎明慢慢走來時，孤獨也隨之落荒而逃。藍韻收拾好心緒，不再詛咒黑夜，對著鏡子分開五指梳理一下短髮。然後衝著鏡子展顏，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彎弧，雙指併攏「啪」地打了個響榧：新的一天開始了……
每天跑步2000米,沖個熱水澡,吃完早餐不緊不慢地去上、下班、看書、上網、寫作...日子在同事們的調侃中打發過去。卻因為一個電話，井然有序的生活發生了質的變化。藍韻的心開始有了期盼的感覺，開始明白自己以前的生活是如此單調，不知不覺地某種情緒左右著她。我怎麼了，她想。這是她在某個早晨照鏡子時，突然地發現自己嘴角的弧度變得溫柔而又嫵媚。當這個發現突兀地跳出時，藍韻的心莫名地緊了一緊，想著他，心中竟泛起了柔柔的痛……
「喂，你好」似曾熟悉的聲音猛然戳痛藍韻的心，她機械而又禮貌：「你好，你是——」
「我姓柳，柳扶風」聲音急切地又略帶著絲失望，「你忘了我嗎？韻兒，我是柳扶風１
「柳——」曾經藍韻愛稱他為『柳』，然而十五年過去了，她忽然對他充徹了陌生感：他是她的老師，是她的班主任，是她曾經銘心刻骨的初戀。話鋒隨著心痛急轉：「柳老師……」
柳扶風的心顫了一顫：「韻兒……我想見你……」
藍韻塵封的記憶在他的顫音「請不要拒絕我」聲中泛起沉滓,一霎時的猶豫之後她應約前往。
品著Cappuccino的微苦，嘗著520的甜香。藍韻表面上非常平靜，心湖卻已被柳扶風的逼視蕩起層層漣漪。
「韻兒，你變了,變得端莊大方了，不變的是你的眼神，依然的清澈；還有你的唇型，依然的秀美。這十五年來，我一次次幻想著你的出現……」當藍韻身著白色休閒外裝,裡配牛仔藍羊毛衫,英姿颯爽的出現在柳扶風的面前時,他鏡片後的目光有些許迷離，頂燈幽暗的投影使他的音色充滿了神秘感。
藍韻看著奶油塑成的玫瑰與咖啡融為一體，手中的小匙下意識地攪拌著。空氣中瀰漫著Cappuccino獨有的苦味，她呷了一口，眉頭微蹙。柳扶風細緻地撕開一包奶精：「再加一點，別苦了自己。」
藍韻扶了扶鏡架：「柳——你依然那麼細心。」
「韻兒，你終於又讓我找到感覺了。當你叫我『柳老師』時，你知道嗎？我的心很痛，是那種揪心的痛，我以為我牽掛了十五年的韻兒把我給忘了……」柳扶風的眼眸中分明地閃爍著欣喜的晶亮。
藍韻的心頭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她吸了口煙，徐徐吐出一串煙圈，將自己籠罩在濃濃淡淡的落寞裡：「其實，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那時太年輕,什麼也不懂……但我知道我們朦朧的師生戀在學校裡還是風傳了幾年……點點滴滴已被同學們傳得離譜了,不過我們真的是有緣無份.在這樣一個小城市裡,十五年裡居然沒有見過一次……」
「韻兒」柳扶風啞聲呼喚著,雙手握住了藍韻的雙手,「韻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正如你所說我們太年輕，我身為老師絕不敢有非分之想。當我發現自己愛上你時，真的是手足無措。我慌亂、迷茫、憂慮……忍不住向副班主任文老師傾訴,我想她年長我十幾歲,會幫我拿主意。沒想到她竟然找你談話，還向教導處反映。當我走出教導處時，人快要暈了，昏沉沉地來到教室。在窗口我搜尋不到你的身影，我很擔心、很害怕、很焦急……人整個兒的崩潰,上課時的精神狀態非常差,唉,我是誤人子弟……每當我接觸到你無助的眼神,心痛的快要窒息……不敢走近你;也不敢給你安慰;更不敢約你!那幾個月分明地感受到你在躲避我,我真的想殺了自己,恨自己敢愛不敢面對……」
藍韻的心緒隨著他的訴說紊亂起來,手安靜地被他的雙手溫暖著。這是他們十五年來第一次零距離接觸，手心裡開始出汗，渾身有種酥酥麻麻的觸電感。燈光影映著她柔和的線條，有一種靜態美。
「你畢業後，我徹底死心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下班後總是在籃球場上釋放自己過剩的精力。家人一再催促我結婚，找來姨娘、舅舅、朋友們做我的工作。想你時我會對自己說『這一生我不會結婚』，可看到年邁的雙親淚流滿面時，我的心震撼了：為了給我上大學，為了弟妹們的學費，家裡已債台高築。我在心裡詛咒自己，最後甩給他們一句話『我會和這世上最醜陋的女人結婚』！
在家人的督促下我和現在的她結婚了，但我總以種種理由迴避夫妻之實。她會在休息日來學校找我，看到她來我總是逃避。時常是她在後面追，我在前面跑，這也成了同事們取笑我的笑柄。逼急了我就翻牆頭逃跑，在牆那邊聽到她傷心的哭泣我也無動於衷。
後來因為母親患了癌症，她任勞任怨地侍候著，直到母親去世。老父親在母親的葬禮上悲痛欲絕，說養了我這個忤逆子沒指望了……二十八歲的我深深地感到父親的絕望,不由地跪下向父親懺悔。為了責任，我開始接納她，學校也因她幾次投訴將我安排下鄉。為了給予父親以身心上的安慰，我們有了女兒……只是在無人時,我會翻開日記本,搜索你我曾經的點點滴滴。每打開一次日記本,我會夾上一枚樹葉。葉片由青變黃、又由枯而碎，這十五年來，我的心也隨著那本泛黃的日記心碎、心死……雖然幾次鬧離婚，但是迫於壓力不得不隱忍不發，唉——日子就這樣將就著過吧……」
柳扶風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韻兒，我傻吧，不是傻是迂。如果十五年前的今天我有膽量約你，我們坐在一起，我們的將來會是什麼樣呢？」
藍韻看著他，李寧牌教練服得體地微微敞開著,略顯發福的身材依然偉岸。十五年了，這是十五年前的柳嗎？雙鬢已有幾縷銀絲，歲月蹉跎，他畢竟大她八歲啊，想著不由地抽出雙手反握住了他的雙手。柳扶風的一雙眼柔情地凝視住她，不知何時淚水爬過他的面頰，他緩緩地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和淚親吻：「韻兒，我知道，是我傷害了你。那時我太懦弱，面對愛不敢愛，現在的表白太遲了。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十五年前想說而又不敢說的話『我愛你』１
藍韻的心糾結在一起，疼痛不已，她輕輕抽出手，搖頭呢喃：「我們已不再年輕……」
柳扶風道一聲「慚愧」,便目不轉睛地盯住了藍韻，「這十五年你過得還好嗎？」
藍韻不可置否：「夢一樣的生活……」
柳扶風啜了一口綠茶:「總以為你是我的故事，卻不知我是不是你的故事……你還記恨文老師嗎?或許她對我們有愧疚之心,總之關於你的點點滴滴她會出乎意料地告訴我。每次談完工作她總會有意無意地說一些你的近況，然後匆匆走開，將我拋入深深地思念之中。思念如海，深得讓我恐慌……」
音箱裡傳出《我心依舊》的旋律，藍韻的目光忽然變得深遂飄渺起來。
「你的一顰一笑都是我想念的理由,風中你的回眸總是扯亂我的思緒,感覺著你,每時每刻都是我最大的欣慰。當我看到你的書，讀到你的詩，我心血沸騰——韻兒，你可知那一刻，我衝動得想告訴身邊每一個人『你是我這一生的最愛』。你在我的心中是最美的，只有相愛的人才能體會到那種身心投入的愛的魅力。你明瞭，我明瞭，這種美妙的愛的滋味，否則你如何會寫出那樣動人的詩詞？１柳扶風的情不自禁在臉上一覽無餘。
藍韻淺笑：「呵呵，我只是寫了真實的情感，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好。不過，我怎麼看你都不像學理科的，文采不錯哦１
柳扶風重又為自己蓄滿一杯綠茶，意猶未盡：「在你面前，我發現自己變得口齒伶俐了。只因為我壓抑得太久太久……與你共渡的時光是我這一生最美的回憶，不管我們的距離有多遙遠，想念你的心情永遠不會改變！韻兒,我只想讓我的心能給你聽見,愛要讓你看見。不怕承認對你有多眷戀，想你的時候,我會對自己說『是否韻兒也會如我想念她一樣想念我』？就這樣思念著、牽掛著、回憶著過了十五年……」
藍韻的眼眶有些許濕潤,這些年她何曾不是如此思念著他。在社會上摸索了這十幾年，她學會了隱藏自己的真情和深意，不輕易表達出來而已。她看著杯中的Cappuccino出神，愛情就像Cappuccino濃濃的眷戀泡沫，誘人的氣息讓人愛不釋手。愛情同樣也是Cappuccino苦苦的美麗滋味，久久地藏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