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時代的終結:威尼斯如何失去貿易中心地位?
自1590年到1650年,震撼地中海地區的生態和人口危機限制了這一地區的國家和它們的經濟。尤其是一度貴為地中海強國的威尼斯,財富減少,國運衰落,淪為二流國家。
糧食危機使得地中海國家依賴荷蘭海運
16世紀晚期和17世紀早期海盜活動的激增與此前一個世紀主導地中海的大國的衰落同時發生。這些大國包括威尼斯、奧斯曼帝國和西班牙。儘管它們面臨的困擾有地區性與其各自的原因,但這三個國家都經歷了一場遍及整個地中海地區的嚴重危機。這場危機從16世紀90年代開始,一直持續到17世紀中葉。
在這次危機期間,作為所有國家生命線的食物和燃料變得越來越緊缺,原因是糧食生產跟不上貫穿整個16世紀的人口激增,並且製造船舶和火炮所必需的寶貴森林資源面臨枯竭。16世紀90年代,整個地中海地區的糧食收成下滑,因為在一段時間內,壞天氣困擾著這一地區,使農作物產量少得可憐,因而飢餓時刻威脅著這一地區居民的日常生存。剩下的少量糧食價格飛昇:1589年,一蒲式耳(bushel)糧食的價格是16里拉(lire);而到1591年,價格已飛漲到每蒲式耳50里拉。因為無法養活其子民,西班牙、威尼斯、奧斯曼帝國不得不進口荷蘭商船從波羅的海運來的糧食。第一艘荷蘭船隻於1590年駛過直布羅陀海峽(the Strait of Gibraltar),從那天起,他們便成為地中海地區的常客。
地中海地區的大國試圖避免依賴荷蘭的糧食,但無濟於事。1585年,腓力二世頒發了針對西班牙領土上的荷蘭船運和貿易的禁令,這使通過直布羅陀海峽成為一件危險的事。腓力二世這樣做,部分是出於宗教上的考慮,即擔心與異教徒打交道;部分是由於他試圖拯救西班牙的經濟。
但是,當16世紀90年代的饑荒使整個地中海地區陷入困境無法解脫時,西班牙人通常對禁令置之不理。為此,腓力二世不得不在1595年重申該禁令。儘管面臨這些困難,大規模的船隊運載著糧食駛過直布羅陀海峽,為威尼斯和意大利其他城市提供供給。單是威尼斯,從1590年到1605年,就有超過400艘船隻從阿姆斯特丹駛往此地。
對森林資源的過度使用,再加上乾燥炎熱的天氣,使得適合造船的橡樹成為一種稀缺商品。於是,來自波羅的海的資源再次挽救了危局,其結果是西班牙人、威尼斯人和奧斯曼人都依賴荷蘭的海運。因此,自1590年到1650年,震撼地中海地區的生態和人口危機限制了這一地區的國家和它們的經濟。尤其是一度貴為地中海強國的威尼斯,財富減少,國運衰落,淪為二流國家。
新航路的開闢衝擊了地中海地區對貿易的壟斷
威尼斯和整個地中海地區衰落的部分原因是,瓦斯科·達·伽馬(Vasco da Gama)於1497年航行繞過好望角(the Cape of Good Hope)並且在印度城市果阿(Goa)靠岸。這使葡萄牙人能夠直接航行到印度和東印度群島(the East Indies),以獲取香料和東方出產其他奢侈品。
在15世紀之前,威尼斯和穆斯林商人通過努力,已取得香料貿易中的實際壟斷地位。其中,穆斯林商人從陸路沿舊絲綢之路,或者從水路經過印度洋和紅海,運載香料到開羅或者伊斯坦布爾。從這些城市,威尼斯商人將這些香料運往歐洲其他地區。
達·伽馬為爭取優勢而採取的行動永久地改變了威尼斯在香料貿易中的角色。到16世紀初,來自印度馬拉巴爾海岸(the Malabar Coast)和馬來西亞馬六甲(Malacca)貿易中轉站的東方奢侈品開始運達里斯本。葡萄牙人信心大增,以致於之前曾在東印度群島生活多年的藥劑師托梅斯·皮雷斯(Tomes Pires)在1515年誇張地說:「誰成為馬六甲的主人,誰就扼住了威尼斯的喉嚨。」
葡萄牙人環航非洲和闖入印度洋的直接效應被人們誇大了;他們使威尼斯人從心底感到無比恐懼和焦慮。到16世紀末,威尼斯人運往歐洲的香料僅有它前一個世紀運送量的三分之一。
荷蘭、英國的海盜干擾了地中海地區的商貿
不過,葡萄牙人對香料貿易的主導是短暫的。17世紀,荷蘭和英國商人使用更堅固的船隻,並組成以資本為驅動力的股份公司,悄悄地從葡萄牙人手中奪走了印度和印度尼西亞的香料貿易主導權。他們富有進攻性的策略決定了威尼斯和地中海地區的厄運,因為荷蘭人和英國人能以比威尼斯人和穆斯林商人更低廉的成本將香料運送到歐洲北部。他們的活動使地中海地區在國際和經濟上的重要性降低,而地中海地區作為一種力量,從古代以來就一直享有這個重要地位。
地中海地區的普遍危機與布羅代爾所稱的「北方人的入侵」,即荷蘭和英國的商人以及海盜的到來同時發生,並且後者加快了前者發展的速度。英國人和荷蘭人海盜活動對威尼斯人和奧斯曼人商業活動的損害尤甚,其程度超過烏斯科克人、巴巴裡海盜、聖約翰騎士團和聖斯蒂芬騎士團的洗劫活動。荷蘭和英國的海盜將貿易和襲擊結合起來,並且他們人數更多。
當初,由於地中海地區缺少糧食,荷蘭人和英國人才於16世紀90年代被請到地中海,但到17世紀頭十年,他們絲毫沒有衰落的跡象。新教徒的船隊也排擠了西班牙人,強行通過直布羅陀海峽,大量湧入愛琴海和黎凡特,使奧斯曼人及其希臘臣民和威尼斯人之間的貿易變得危險。這些來自北方的狂暴的冒險家將海盜活動與商業結合在一起,干擾地中海東部的貿易和海上航行。
一名海盜所能產生的破壞作用可以從英國海盜約翰·沃德(John Ward)的活動看出來。約翰·沃德通過阻斷到威尼斯的貿易並肆意俘獲其商船,在1607年至1608年控制著亞得裡亞海。荷蘭人和英國人很快因其殘暴的劫掠和手段而聲名大噪,他們甚至讓其他海盜感到害怕。巴巴裡海盜很快學會避開英國和荷蘭船隻,偏愛襲擊軟弱的、容易截獲的威尼斯人和奧斯曼人的船隻。北方的入侵者甚至在北非站穩了腳跟,他們將阿爾及爾和的黎波里作為避風港,使自身免遭敵船的威脅。
荒謬的是,起初無論是奧斯曼人還是威尼斯人,都張開雙臂歡迎這些北方人,將他們視為在地中海地區抗衡西班牙力量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