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托斯戰爭中圖拉真和他的軍官們是怎麼打敗猶太人的
作為世界歷史上著名的多次大迫害針對的對象,猶太民族自誕生之日起就一直多災多難。
姑且不論近代和二戰時期的歐洲諸國的數次大屠殺。僅在古代歷史上,就有埃及人、亞述人、巴比倫人、希臘人、羅馬人、阿拉伯人等多個帝國的統治民族壓迫過他們。其中,尤以羅馬人的迫害最為殘酷。正是他們在公元 66-73年和132-136年的兩次猶太戰爭中,將猶太人從其原住地驅散至全世界,導致後者在此後的19個世紀中成為沒有祖國的流亡民族。
積蓄已久的矛盾
中世紀手抄本上前往聖地評判的羅馬軍團
不過,異族統治者對猶太人的苛待固然冷血無情,但後者自身民族性格中存在的孤僻、偏執等非理性情緒同樣也是造成他們悲劇的一大原因。
由於堅持信奉與當時多神教主旨相悖的一神教,這支民族往往被周圍諸多民族所孤立。毫無疑問,這必將反過來促使猶太人結黨組團蓋以自保,由此引發出一系列土著與猶太民族之間的流血衝突。公元115-117年爆發的基托斯戰爭,就是這些民間衝突積累到臨界點後必然發生的結果。
第一次猶太戰爭結束後,為了懲罰支持暴亂的猶太臣民,羅馬人強迫所有猶太人將此前交給聖殿的稅收轉交給帝國當局,不允許他們上聖殿山。並始終對在人群中任何傳播「彌賽亞」再現的行為保持戒備。
被羅馬人摧毀的馬塞達要塞遺址
顯然,儘管猶太人一定急迫而絕望地企圖再一次打碎羅馬主人加諸於自身的各種枷鎖,但後者在東方時刻保持戒備的強大駐軍足以將他們的任何夢想擊得粉碎。因此,在接近40年的漫長時間內,猶太民族主義者並未發現可供其煽動大眾的良機。幸運的是,這一情形在羅馬皇帝圖拉真繼位之後終於發生了變化。
公元113年,圖拉真為了實現自己征服東方宿敵帕提亞的野心,將幾乎所有的東方駐軍都抽離駐地。甚至埃及駐軍都被抽調了相當兵力加入東征。廣大東方腹地的猶太人幾乎一夜之間突然發現自己身側再無軍團的掣肘。這無疑給了民族主義者再扛大旗的膽量。
被圖拉真抽調去東方作戰的羅馬軍團
大規模病毒式擴散
遭到猶太起義席捲的地區
與兩次猶太戰爭局限於朱狄亞行省周圍不同,基托斯戰爭波及的地域非常廣闊,而引發該次戰事的導火索,也發生在距離朱狄亞遙遠的昔蘭尼。
公元115年10月13日,昔蘭尼行省的猶太人突然向交惡已久的希臘人鄰居發難,短時間內即將後者擊敗。倖免於難的其他希臘人被迫逃往亞歷山大城,當地遂完全落入叛亂者之手。
按照教會史學家歐西庇烏斯的記載,這些猶太人隨後選舉了一位名叫盧庫亞斯的首領 ,並在其領導下進一步進攻埃及。很快就將叛亂蔓延到北至尼羅河三角洲、南到底比斯的廣大地域。除了堅固的亞歷山大城之外,埃及全境幾乎都遭到猶太復仇者的蹂躪。
希臘羅馬時代的亞歷山大港
不僅如此,隨著叛亂程度的加劇,基托斯戰爭的觸角逐漸向亞洲延伸。到公元116年夏,朱狄亞、塞浦路斯甚至羅馬人剛剛征服的美索不達米亞都不同程度地遭到猶太怒火的打擊。
當過去遭受長期壓迫、已經心理扭曲的猶太復仇者成為最高統治階級時,他們絕不會對昔日欺壓自己的對象心慈手軟。昔蘭尼的猶太團體就對當地的非猶太族裔犯下了一系列駭人聽聞的罪行。羅馬歷史學家狄奧述稱:
他們甚至吃受害者的肉,抽他們的筋,用他們的血塗抹全身,穿他們皮做的衣服;許多人被從頭到腳鋸為兩半。另一些人被扔給野獸,或被迫像角鬥士一樣互相搏鬥,一共有22萬人被殺。
羅馬時代的昔蘭尼城市遺址
另一位教會史學家奧羅西烏斯也做了類似的記載:
他們在整個利比亞殘酷地報復所有居民,幾乎殺光了當地的農民,以致於當地的土地因無人耕種而被廢棄。
類似上述的暴行同樣發生在所有叛亂區,尤以塞浦路斯為最。狄奧敘述道:
塞浦路斯人在某個阿特米翁的領導下殺死了24萬人。結果猶太人被禁止居留在島上,甚至是海難的猶太倖存者一經發現也會被處死。
奧羅西烏斯更是稱這些叛亂者殺光了薩拉米斯的居民,並且把該城徹底摧毀。
羅馬時代的塞浦路斯馬賽克壁畫
美索不達米亞的猶太暴民同樣不遑多讓。他們殺死了不久前剛剛降順圖拉真的埃德薩國王阿布伽盧斯七世,佔據了這座重要的兩河商業大城。
在埃及,盧庫亞斯是實力最強的叛亂者。他現在已經自立為王,並切斷了連接埃及各地的河流運輸,徹底癱瘓了運往羅馬的糧食和勞力航運。他還在尼羅河三角洲設卡,向四周居民強征船隻,迫使在當地生活的希臘人四處逃散以避免禍端。
壁畫上的埃德薩國王形象
惡劣的影響
圖拉真皇帝發行的銀幣
正如上文所述,叛亂者之所以能對帝國東方造成如此大的破壞力,根源在於當地缺乏足夠威懾他們的軍事力量。而時任埃及總督盧提利烏斯‧盧普斯軟弱無力的協調政策,也在客觀上加速了叛亂進程。
當時,這位總督為了撫平猶太人正日趨緊張的民族對抗情緒,曾有意壓制希臘人對猶太人的報復。但希臘人並未將他的告誡放在心上,盧普斯自己也缺乏將協調政策貫徹到底的魄力。最終導致叛亂者的坐大。
基托斯戰爭的爆發給予羅馬帝國的統治以沉重打擊。特別是素以帝國糧倉聞名的埃及大半部分捲入猶太叛亂,無疑對羅馬城的糧食供應造成了很大影響。而帝國東方廣大地域的叛亂,也直接影響到前線圖拉真對帕提亞的征服行動,導致後者的計劃半途而廢。
因此,猶太人的此次叛亂確實深刻地影響了羅馬歷史。但相比強大的羅馬人,他們在組織、政策、軍力等多方面上仍然處於絕對劣勢,其成功僅僅建立在羅馬東方兵力空虛的基礎上。當圖拉真意識到後方問題的嚴重性、將東征帕提亞的大軍再次撤回之時,叛亂者的表現就完全被證明是不堪一擊了。
正在戰鬥的猶太暴亂武裝
羅馬人的反擊
猶太人在軍事力量上無法同羅馬軍隊抗衡
首先遭到鎮壓的叛亂勢力就是離羅馬主力大軍最近的美索不達米亞。公元116年夏,圖拉真麾下悍將盧西烏斯‧昆圖斯受命帶領兩個軍團北返美索不達米亞平叛。他乾脆利落地擊敗了當地的叛亂勢力,重新佔領尼西比斯和埃德薩兩城。當地的猶太人無論是否支持叛亂均遭屠殺無算。
此後,昆圖斯被授予朱狄亞總督一職,旋即迅速平定了當地的叛軍。值得一提的是,一份12世紀的編年史書記載,此人在朱狄亞平叛期間,僅在一次交戰中就擊敗並斬殺了此前在埃及稱王並企圖入侵當地的猶太叛亂領袖盧米努斯。考慮到後者名字的相似性和擁有埃及王號的重要性。我們幾乎可以肯定,這位盧米努斯就是此前被昔蘭尼的叛亂猶太人選為領袖、此後稱王的盧庫亞斯。
昆圖斯的這一功勞是對叛亂勢力士氣和組織的重大打擊,他因此被猶太人視為殺人惡魔——事實上,「基托斯」一詞即為對昆圖斯名字的訛寫,由此可見後者影響之大。
圖拉真時代的羅馬軍團士兵
與此同時,圖拉真任命另一悍將、海軍將領馬爾西烏斯‧圖爾波為米塞努姆艦隊指揮官,並從帕提亞戰場上抽調了一支精銳步騎兵混編部隊交予其麾下。圖爾波讓海軍運載第七「克勞狄」軍團登陸塞浦路斯,攻擊被猶太人佔領的薩拉米斯。他本人則率領陸軍部隊直撲戰爭的始發地——昔蘭尼和埃及。
與昆圖斯一樣,圖爾波一到埃及就幫助盧普斯在孟斐斯擊潰了猶太人的主力,一舉鞏固了此前因連吃敗仗而人心惶惶的埃及諸城鎮對帝國當局的信心。也正是因為這場勝利,圖爾波得以在AD 117年1月5日取代碌碌無為的盧普斯,成為新一任埃及總督。
按照歐西庇烏斯的描述,圖爾波屠殺了不計其數的猶太人,主要來自昔蘭尼和埃及各地。他在北非殺死的猶太人是如此之多,以致於當地碑文上述稱向當地猶太人徵收的賦稅遠遠無法與戰前相提並論。他因此被猶太人視為屠殺同胞的又一個劊子手。
圖拉真時代的軍團與輔助軍團士兵
在這樣兩位殺星的極力打擊下,曾一度盛囂塵上的猶太叛亂很快就陷入分崩離析、無力為繼的狀態。盧庫亞斯死後,我們再未聽說叛軍中有類似他的領袖出現。說明猶太人內部都已是一盤撒沙、組織全無,更談不上堅決抵抗了。
因此,到了公元117年8月圖拉真駕崩之前,塞浦路斯和朱狄亞的叛亂已經平息。埃及和昔蘭尼大部分地區也已經實現和平。只有最後的、掃尾性的戰鬥尚在持續。這場瘋狂而徒勞的基托斯戰爭終於在持續兩年後走向了終點。
圖拉真和他的軍官們
猶太人為什麼屢屢失敗
正在收割人頭的羅馬輔助騎兵
我們可以看到,相比兩次猶太戰爭爆發時的背景,發動基托斯戰爭的猶太人無疑擁有起事最好的條件,或許本應該給羅馬人造成更持久的麻煩。然而事實上它堅持的時間卻最短。
非常明顯,這與猶太人自身固有的民族性格缺陷有很大關係。由於信奉不同宗教派別的原因,多數復仇者領袖在起事成功之時,不僅從未想過要聯合對方一致抗敵,反而經常自相殘殺。
此外,基托斯戰爭爆發地區絕大多數並非猶太人佔據數量優勢所在。因此後者根基不深。更何況猶太復仇者在掌控權力的短時間內,對土著和希臘人往往不分青紅皂白肆意殺戮。這進一步導致叛亂分子在以上地域內的不得人心。正因如此,當羅馬大軍前來平叛時,當地人無一例外地選擇支持羅馬政府。人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叛亂者會如此輕易地被打敗了。
第一次猶太戰爭後 大量當地集會活動被禁止
然而基托斯戰爭的結束並不意味著猶太人悲劇的終結。因為只要後者仍然固守其民族傳統和獨特信仰,周圍異族對他們的孤立和警惕就永無止境。類似的衝突和糾紛也不可避免。
基托斯戰爭結束僅僅十餘年,朱狄亞又再次爆發了巴爾-科赫巴之亂,史稱第二次猶太戰爭。猶太人並沒有從基托斯戰爭的結局中吸取教訓,是以最終不得不嚥下沉重的苦果,被迫從耶路撒冷遷出、流散至全世界。
正在進行宗教活動的猶太祭祀
基托斯戰爭作為他們最後結局的預演,除了向外再次證明猶太人的偏執和瘋狂之外,沒有對他們的未來起到任何積極的影響。一如猶太人過去發動的其它叛亂,基托斯戰爭的復仇之焰也許短暫地劃破了暴風雨的黑暗,但終究將徒勞地湮滅於傾盆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