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個漢尼拔:他的坎尼會戰永遠是歷史的經典
看過電影沉默的羔羊的人不會忘記影片中那個被稱為漢尼拔萊克特hannibal.lecter的心理醫生,安東尼.霍普金斯將這個智商奇高而同時又嗜血變態的食人魔演繹成為這部片子最讓人難忘的角色。
在西方,漢尼拔這個名字永遠和足智多謀聯繫在一起,智商超常的萊克特擁有漢尼拔這麼一個綽號不是偶然,當然hannibal和cannibal(食人者)就差一個字母,也有點一語雙關的意思。
那麼,漢尼拔到底是誰?
公元前216年,自從秦始皇滅六國後已經5年過去了,連年的吞併戰爭的陰影正在漸漸遠去,而在遙遠的西方,戰火卻在焚燒著古羅馬的土地。一場影響後世2000年的戰役即將揭開帷幕。
6月夏天的一個夜晚,意大利東南部的坎尼平原上羅馬營地中的主帥大帳裡燈火通明,執政官保盧斯和瓦洛斯和所有軍團將領和指揮官們都聚在一起,為第二天的戰役作最後一次討論。自從兩年前,迦太基將領漢尼拔率領步兵五萬人,騎兵九千,外加大約四十頭戰象出乎意料地翻過阿爾卑斯山出現在羅馬人的背後,意大利半島就再也沒有一天太平過。
如今,羅馬大軍和迦太基大軍各自的營地之間只剩下一河之隔。
經歷了一次次難堪的失敗之後,羅馬人決定這次必須徹底解決迦太基對羅馬的威脅,為此羅馬人集結了前所未有的兵力,,準備和漢尼拔的主力決一死戰。在這狹小的坎尼平原上,這次羅馬人總共集結了80000士兵,將近20個軍團。當時整個羅馬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過40個軍團。全羅馬一半的國防力量都到齊了,這回可謂是牛刀殺雞。
本次剿匪指揮部的最高指揮權由當時的執政官保盧斯和瓦洛斯兩個人隔日輪流掌握(執政官是羅馬的最高官職,有點像中國的丞相,集文武官大權於一身,不過是一年一選)。由於這次戰役事關重大,隨軍督戰的還有80多名元老院的議員和前任執政官.
雖然大戰迫在眉睫,但是帳中卻感覺不到前線的緊張氣氛,這些高級指揮官們一邊用金銀酒杯品嚐著奴隸們端上來的美酒,一邊嚼著水果和酥脆的烤肉高談闊論。其實也沒有可以再討論了,羅馬人感覺基本上已經穩操勝卷了,明天採用的戰術也早已確定,所有的軍團將採用傳統的一字長蛇陣,藉著數量上得優勢以排山倒海的勢頭突破迦太基人的陣型。
目前還沒有人能夠在平原上抵擋住羅馬方陣的衝擊。對於自己步兵的素質,這些將領有足夠的信心。
與迦太基人不同,羅馬公民從來把從軍視為一種榮耀,因而公元前三世紀羅馬軍隊的大多數是由自願服役的公民所組成。
羅馬軍隊的基本單位是步兵百人隊,原先由一百名士兵組成,但是通常進入戰鬥編隊的不過六十至八十人。兩個百人隊合為一個中隊。每個羅馬主要戰術組織(即軍團)中有三十個中隊。每個中隊在戰鬥中排成一個小方塊隊,其正面為十四至十六人,縱深十人。但是,與希臘人與馬其頓人的更為密集的傳統方陣不同的是:在傳統方陣中士兵們並肩作戰;而在羅馬方塊隊中士兵與士兵之間有1,5米左右的間隔。這樣一來,每個羅馬步兵可以輪圓了揮動其武器,長矛或長約30厘米的短劍。在實際激激戰中要保持這樣的間隔可不容易,這需要常年的訓練和戰地的經驗。但是這樣編隊的一個好處是一旦前排士兵力乏或負傷時,他們可以通過身後的間隔後撤,馬上就有一排生力軍上前補替他們。而且由於有間隙,隊形的變化比較靈活,對不同的地形的適應性比較好。實戰時,三個中隊組成一個大隊,並排排開,約四百二十人。各中隊之間的間隔通常為50米。
步兵大隊本身在軍團中又列成國際象棋方格隊形:羅馬軍團的傳統陣式由三條陣列構成,第一陣列四個大隊,第二、第三陣列各三個大隊。大隊與大隊之間的間隔約為三百六十碼,或者說相當於一個大隊正面的寬度。正如在中隊與大隊內部,前後排士兵可以替換作戰,第二陣列大隊也同樣可以通過間隙向前推進替下第一陣列大隊,而第三陣列大隊又可以前移替下第二陣列大隊。
第一陣列的士兵是戰鬥經驗相對少的年輕士兵,他們的武器裝備是兩桿重型投槍,一把30厘米左右短劍和一個長方形的盾牌。同弓箭相比,羅馬士兵似乎更垂青重型標槍,羅馬式的重型投槍是由一根長長的尖銳的金屬槍頭和一個沉重的木桿組成。在15到20米的短距離上,重型投槍的穿透力和衝擊力是弓箭無法比擬的。對方的盾牌很容易被投槍穿透,即便持盾牌的敵人沒有受傷,但是如果盾牌上紮著一桿投槍,槍柄的重量會讓盾牌墜得無法端持。當兩軍交戰時,三個陣列邁著整齊的步伐逼向敵人,在距離敵軍15米左右時,第一線的士兵暴風驟雨般投出他們的所有的投槍,然後手持盾牌衝向不知所措的敵軍,短劍上下翻飛。羅馬短劍在正常情況下無法刺穿鐵的或青銅的甲冑,然而牢固而又兩面開鋒的短劍對四肢卻有極佳的切割效果,短兵相接時能發揮出令人恐怖的威力。
第二陣列是戰鬥經驗相對豐富的年輕士兵,他們通常是羅馬軍團中最粗野最精壯的戰士,他們的武器裝備和第一線的士兵一樣也由投槍,短劍和盾牌所組成。當第一陣列的士兵抗不住了,精疲力竭地撤回第二陣列的空隙中時,第二陣列便替換上前,他們將投槍如雨般投向敵方後便以更凌厲的劍鋒和更瘋狂的砍殺發起第二波攻擊。站在最後的第三陣列是由身經百戰的最有經驗的老兵組成,他們手持盾牌和長矛,意志頑強,堅如磐石,構成軍團的最後支撐。如果第一第二陣列都支撐不住了,便可以滲透進起保護作用的第三陣列中,在老兵們的帶領下,再次向敵人反撲。
中下層指揮官對這種羅馬方陣早已爛熟於心,士兵們閉著眼睛也能聽從指揮,履行自己的職責。
明天留一萬人守護大本營,55000名重甲步兵和9000 名輕甲步兵一字排開,前後擺成三個陣列,6000名騎兵分成兩撥,用來保護側翼。而明天戰場的指揮權將由瓦洛斯行使。對此瓦洛斯早已急不可待了。然而不知為什麼,保盧斯心裡總有些忐忑不安,作為一個沙場經驗豐富的軍人和老牌政客,他的直覺告訴他,明天的戰鬥將不會像大家想得那麼簡單。但是瓦洛斯對保盧斯的過分小心卻是不以為然,不管從什麼角度考慮他是在找不出可以擔心的理由。是的,瓦洛斯仔仔細細地推算過,跟迦太基的軍隊比起來,不管從人數,裝備,軍事技能還是士氣來說,羅馬人都遠佔上風。
可是,瓦洛斯什麼都考慮到了,卻忽視了一個人,他就是漢尼拔。
於此同時,位於河對岸的迦太基大本營的主帥帳中卻是靜悄悄的,漢尼拔正捲著披風躺在的地上,頭枕著盾牌,頭盔蓋在臉上。這是對物質和舒適要求極低的漢尼拔素來的休息方式,他那似乎永遠用不完的精力和對飢餓以及寒冷的超出常人的忍耐力讓他手下的士兵將其敬為神人。平時他每天只需要很短的睡眠時間,而今天晚上他一反常規地讓自己休息一整個晚上,他必須好好養精蓄銳,為明天的戰役做好最充分的準備。自從計劃這場決戰開始,漢尼拔已經許久沒有好好放鬆過了,好好睡一覺很有必要,但是他今天卻一點也睡不著,他決定一個人靜靜地把所有的細節再過一遍,雖然一切早已在下午的會議中佈置好了。
自從兩年前他率領部隊翻越了阿爾卑士山從意大利北部打得羅馬人措手不及以後,羅馬不可戰勝的神話已經被他親手打破。一連串的勝利使他,漢尼拔,一個年僅26歲的迦太基將領的兒子,已成為讓整個羅馬最恐懼的人。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孩童時代,他那和羅馬打了一輩子仗的父親讓當時只有9歲的他在迦太基神廟中的摸著祭壇上的祭物對天起誓,永生將和羅馬不共戴天。而今天晚上,漢尼拔感到他的目標從未有過的近在咫尺。他決心這一次在戰場上徹底打垮羅馬軍團。然而漢尼拔非常清楚,明天的決戰將是一個力量懸殊的角力。他對羅馬軍團的戰鬥力瞭如指掌,而對自己部隊的實力也有非常清醒的認識。和羅馬軍團相比,迦太基的部隊只能用寒磣來形容,說好聽點是雜牌軍,說難聽點是一幫烏合之眾。迦太基的商人與富有的農民們沒興趣也不願意把歲月付諸戎馬生涯,故而迦太基的士兵絕大部分是從與其通商或被其戰敗的半開化部落中募來的。漢尼拔手下只有兩千五百名士兵(其中大部分是騎兵)為迦太基公民。其餘兵眾來自許多非洲與南歐國家。迦太基軍隊中各部落沒有共同語言,所以命令和溝通很成問題,而且武器種類繁多,各個部落都有自己的獨門兵器,戰法也各不相同。利比亞腓尼基人步、馬戰並用,善使重型長矛。這些非洲人是漢尼拔最信賴的部隊。西班牙步兵與騎兵的主要兵器是巨劍,於近戰時用以砍、刺。(直到近代,西班牙的鑄劍技術一直是歐洲最高的,和阿拉伯人的大馬士革劍有得一比)法國人的祖先高盧人披著一頭染成紅色的長髮,通常進行步戰。他們赤膊上陣,近戰時揮舞一把大砍刀,打起仗來不要命像李逵。來自巴利阿里群島的士兵是使用投石器的能手,飛石傷人,百發百中,有如水滸中的沒羽箭張清。非洲兵體格強壯,吃苦耐勞,個個是田徑高手,但是軍事技能差了點,他們光頭文身,打仗時用長槍與弓箭,有時也用長劍。漢尼拔的優勢在重騎兵,伊比利亞人的戰馬力大體壯,在行軍中通常每匹能載兩人。在作戰時,一人留在馬背上戰鬥,另一人則下馬步戰,像現代的步坦協同作戰。高盧人也有騎兵,但是戰鬥力最強的還數來自眾多努米第亞部落的非洲騎兵。他們手持標槍與劍,左臂披一塊豹皮或獅皮作為護衛,幾乎光身於馬鞍之上。他們是無畏、不倦與善戰的鬥士,大概也是全軍最為精銳的作戰力量。由於各自背景不同,所以漢尼拔麾下的部隊士氣也參差不齊,比如西班牙人和高盧人的立場就很動搖,當年加入迦太基部隊多半也是革命機會主義。除了多努米第亞部落的非洲騎兵,其他部落戰鬥力只能算平平,利拜爾人和凱爾特人更是菜鳥,根本沒有作戰經驗。和人數上和質量上佔壓倒性優勢的羅馬人對拼的話,哈尼拔幾乎沒有勝算的機會,除非有奇跡發生。
然而漢尼拔從來還沒有指望過奇跡的發生,他只相信他自己的超人的智慧和滴水不漏的作戰計劃。
次日清晨,天還是麻麻亮,天上的星星和一輪殘月依然清晰可見。坎尼平原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猶如蓋著薄薄的紗依然沉沉地睡著。然而此時應有的寧靜卻突然被嘈雜的口令聲,鎧甲與兵器的碰撞聲和戰馬的嘶鳴撕破。
羅馬和迦太基的兩邊的戰爭機器都開始隆隆地被預熱了起來。雙方所有的士兵們都明白,今天的戰鬥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緊張而又忙碌地做著戰前最後的準備。空氣中充斥著興奮和急不可待的躁動,也不可避免地帶有一絲慌亂和恐懼。
數萬名士兵集結,出發,進入戰場,然後調排成所需的陣形。沒有電話,更沒有手機步話機,在當時的條件下要在短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些調度工作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當一切都搞定,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在自己的戰線前列,漢尼拔部署了他的巴利阿里籍投石手與輕長矛手,以他們為散兵。在其主戰線的左翼是由其胞弟哈司德魯巴爾率領的伊比利亞與高盧騎兵。哈司德魯巴爾恰好從西班牙來此探望兄長,給漢尼拔帶來了急需的補充。他們旁邊是半數的鳥槍換炮了的非洲重步兵,他們現在已用前幾場戰役中繳獲的羅馬武器武裝起來,看過去黑壓壓一片。再旁邊,在戰線中央,交替排列著穿紫邊白麻布短軍服的伊比利亞步兵與赤膊上陣的紅髮高盧李逵們,顯然此時漢尼拔顯然已經吸取了羅馬棋盤式方格陣形的若干特點。他們旁邊是另一半無畏的非洲步兵,處在右翼的是最彪悍努米底亞騎兵。
這種安排絕對出人意料,漢尼拔把最弱的力量放在了中央,最精銳的力量卻安置在了兩翼,然而漢尼拔的指揮位置又處在其部隊最弱的中央。他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從高空看下去,漢尼拔的戰陣並不是一字排開,而是中段呈弓形前突,形成個凸形。這又是為什麼?
東昇的旭日扯掉了坎尼平原身上的最後一絲薄紗,隨著霧氣漸漸散去,羅馬和迦太基軍團終於彼此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對手。羅馬軍團一字排開,正面竟然達6公里寬,看著如此黑壓壓陣列就會讓人有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即便是經驗最豐富的老兵也會為之感到恐懼。
瓦羅斯仔細觀察了漢尼拔的陣形,由於漢尼拔的戰線是個弧形,從正面看過去,對方的正面寬度遠遠小於羅馬人的正面寬度。由於沒有高空偵察手段,瓦羅斯錯誤地估算了漢尼拔的戰線的真正長度,然後做出了一個影響最終結局的錯誤決定:為了不讓兩翼的軍團閒著沒事幹,瓦羅斯下令縮短正面寬度,加大縱深,這樣羅馬士兵還能夠更頻繁地輪流作戰而不至於太疲勞。
瓦羅斯再仔細看了看漢尼拔的陣勢和地形,心中不由一陣狂喜,心中念道:漢尼拔,跟老子比你小子果然還嫩著點。
原來漢尼拔把陣形部在了奧菲多斯河邊上,這條不寬的小河從迦太基陣形的側後方斜斜地流過,漢尼拔完全犯了兵家之大忌。這樣迦太基人後退的空間很小,如果羅馬軍團利用數量上的優勢壓過去,,一但他們頂不住了往後撤,而側後方又有河擋著,結果是要麼被趕下河去,要麼就是無路可逃,自相踐踏。於是瓦羅斯傳下令去,如果迦太基人後撤,務必全力緊逼。在瓦羅斯洋洋得意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又中了漢尼拔的圈套。
羅馬人終於進攻了,幾十面大鼓同時敲起,5萬人的軍團踩著鼓點向前推進,地面也隨著鼓聲和踏步聲在震動。漢尼拔的陣形依舊不變,保持凸狀緩緩迎向羅馬人。最先和羅馬人接觸的是漢尼拔的巴利阿里籍投石手與輕長矛手組成的散兵。巴利阿里投石手恐怕是漢尼拔手下最窮酸的部隊了,唯一的裝備就是手中的兩米長投石索和綁在腰上裝石頭的袋子。他們分散得很開,快速衝到羅馬陣前,長長的投石索在頭頂不停地揮舞著。瞅著了機會,猛力一甩,石彈便像長了眼睛般呼嘯著飛向敵人,然後拔腿就往回跑,往回跑了幾步又折回身來,裝上石頭甩著投石索繼續尋找羅馬人的破綻。巴利阿里人投石的準頭可是天下聞名,他們可以輕鬆地用拳頭大小的鵝卵石擊中幾十米外敵人裸露的部位。雖然石彈無法致人於死地,但是鼻樑上,手上或脛骨上挨上這麼一塊石頭,足以讓人在不短的時間內喪失戰鬥力。如飛蝗般的石雨讓羅馬人很鬱悶,雖然石塊對付鎧甲和盾牌不起什麼作用,但是如果不小心把臉露出來一會兒,就有鼻青臉腫的可能。於是前面的羅馬一線步兵不得不一直把頭藏在在盾牌後面。用重型投槍去幹掉這些該死的巴利阿里人?實在是不划算!一個羅馬士兵只有兩桿投槍,而且投槍投出去後就沒法再用了,因為連接金屬槍頭的木銷子會折斷,以防止對方將投槍擲回來。用這麼寶貴的投槍來對付這些叫花子可太不值了。再說幾十米的距離上也沒那麼好的準頭。這時候如果羅馬人在一線安排了弓箭手,巴利阿里人也不敢如此囂張。不過雖然很窩囊,但是備有盾牌和鎧甲的羅馬一線步兵畢竟沒有被漢尼拔的散兵造成多大傷亡。而羅馬人部署在第一線前面的輕裝散兵可就沒那麼好福氣了,不光是巴利阿里人的石頭,輕長矛手手中的短槍也讓他們吃足了苦頭。看討不到便宜,那些羅馬散兵只得做鳥獸狀散,撤回戰線,尋找下一個機會。
兩軍還未真正交手,羅馬人的第一線的步兵心中早已是怒火萬丈了。
延綿數公里的羅馬前鋒距離漢尼拔的弧形陣線的頂端越來越近了。眼見快要進入羅馬人投槍射程之內時,突然,伽太基的陣線的中段開始迅速後退,巨大凸型的頂部驟然間塌陷了進去。
在羅馬人眼中看來伽太基人是怯場了,紅了眼的羅馬軍團當然不能給敵人喘息的機會,遵照羅馬統帥瓦羅斯的命令,羅馬人加緊了追擊的步伐。漢尼拔戰線的中部的出乎預料的向後運動,再加上戰線延綿數公里的超視距的寬度,給羅馬人造成了進攻方向的錯覺,求勝心切的羅馬人的兩翼的軍團也不由自主地向中部湧了過來。這時,凸字的頂部繼續塌陷,先是拉成一條巨大的一字長蛇陣,然後變成一個凹型。越來越多的羅馬士兵不由自主地湧向中部,不斷後退的伽太基陣型中段像一個抽動的巨大的注射器的活塞,將洪流般的羅馬人不斷吸入。
由於漢尼拔的戰線中部後退的速度太快,羅馬的一線士兵始終沒有機會使出他們威力最大的殺手鑭,即所有士兵同一時間內暴雨般擲出他們的重型投槍,零星的投擲使殺傷力和準頭大打折扣。先前瓦羅斯命令壓縮羅馬軍團的正面寬度,是為了針對漢尼拔的陣型加強部隊的戰鬥效率。為了迅速實施他們主帥的這個命令,羅馬軍團的中下層指揮官們不得不下令讓手下的士兵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這樣,士兵們的活動空間就比往常更狹促,再加上大量的羅馬人在進攻中不自主地向中部的推進,更是讓他們的陣型變得擁擠不堪。位於正中的眾軍團更是混亂,各個中隊開始互相犬牙交錯,建制完全被自己的進攻打亂了。羅馬軍團的戰鬥力優勢一大部分取決於他們的陣形和士兵之間的間距,聚起來能守,散開能攻,不受地形限制。當羅馬士兵之間距離太近時,他們就無法有效地揮動他們的武器,也無法施展一線二線輪流作戰的戰術,因為彼此之間沒有留出足夠的空檔來進行互相替補。這樣,羅馬人眾軍團因該有的合成衝擊力結果被自己彼此間進攻速度和方向磕絆消弱了。
漢尼拔把最弱的部隊安排在正當中,當然沒有準備拿他們來跟羅馬人硬拚,一開始把他們排成凸型,是為了贏得後退的空間,以加大運動的幅度,換句話說就是準備用運動來抵消羅馬人的正面衝擊力。猶如一個太極高手,用了個粘字訣,跟對手迎面擊來的拳頭若即若離,順拳勢而退,借力打力,化力於無形。這是漢尼拔周密的作戰計劃的最精妙處之一。
漢尼拔中部的部隊在玩四兩撥千斤,那麼他的精銳的兩翼在幹什麼呢?
在漢尼拔的兩翼,強悍的非洲僱傭軍已經堅如磐石般地抗住了羅馬人的第一輪衝擊,雖然在羅馬人的投槍讓他們傷亡慘重,但是羅馬兩翼軍團的推進在他們面前停頓了下來。安排在最兩端,同時也是最精銳的北非和西班牙騎兵直撲向羅馬人的騎兵,左翼由漢尼拔的弟弟哈司德魯巴爾帶領。在北非騎兵面前,一向比較弱的羅馬騎兵實在是不堪一擊。羅馬騎兵都是些有錢的公民,因為在羅馬軍事改革之前,士兵的裝備都是要士兵自己負擔,所以一般是有錢的公民去當騎兵,因為只有他們買得起馬。而羅馬騎兵的任務主要是騷擾和偵察,所以和軍團步兵相比起來,他們有點養尊處優,事實上騎兵的確是羅馬軍隊這個木桶上最短的一塊板。哈司德魯巴爾帶領北非騎兵沒費多大勁就把羅馬右翼的騎兵打得落荒而逃,但是羅馬左翼騎兵這次倒是體現出令人敬佩的勇氣,他們不顧傷亡和北非騎兵纏鬥許久。在解決了敵人的右翼騎兵後,哈司德魯巴爾按照漢尼拔的囑咐,沒有馬上攻擊羅馬軍團的後方,而是從羅馬軍團的後方繞過,撲向頑強的羅馬左翼騎兵。在兩面夾擊下,羅馬左翼騎兵終於也支撐不住了,沒有陣亡的也只有藉著騎兵的優勢三十六計走為上了。在解決了對羅馬騎兵的後顧之憂之後,迦太基的騎兵這才集結兵力,向羅馬軍團裸露的背部發動猛烈的衝鋒。
在北非騎兵會師的同時,漢尼拔下令中部停止後退。他心裡清楚,這場戰役最關鍵也是最危險的時刻到來了。現在凱而特人和高盧人無論如何也要擋住羅馬人的進攻,否則整個作戰計劃會功虧一簣。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刻,當士兵們知道自己的統帥在跟自己一起浴血奮戰,即便是最不可靠的雜牌軍也會拿出驚人的勇氣。這就是漢尼拔把自己的指揮部安在戰線中部的理由。 而漢尼拔這次的確沒有看錯凱而特人和高盧人。
在戰線的中部,狂飆突進的羅馬人突然發現迦太基人的部隊停止了向後的撤退。在他們眼中,迦太基人從一開始就是一群潰逃的烏合之眾,然而迦太基人此時的回馬槍實在讓羅馬人大跌眼鏡。好,終於能開打了,可當羅馬士兵準備聚集力量,決一死戰的時候,他們這才發現,自己的隊形早已被自己的衝鋒沖得七零八落了。就如前面的章節裡所述,羅馬人的戰鬥力,很大一部分取決於他們的陣形。看過射鵰的人都知道,如果全真七子排成北斗七星陣,便能抗衡像如歐陽鋒黃藥師一樣的一流的高手,但是如果單打獨鬥,恐怕連梅超風之流都不一定打得過。現在羅馬人雖然人數眾多,但是現在沒有陣形的支撐,所以只能各自為戰。憑良心說,羅馬人軍事技能全面,作戰也勇敢,但是如果跟高盧人和凱爾特人單挑,還是得需要極大的勇氣。在接下去的幾個小時內,他們真正領教了到面前這一群裝束古怪的野蠻人的可怕。
高盧人和凱爾特打仗的那股狠勁正是漢尼拔所預期的,然而漢尼拔事先安排的一些細節此時也體現出其作用來了。
他把自己部隊佈置在羅馬人的東部,這樣早上和中午的太陽就會直射在羅馬人的臉上,刺眼陽光會讓他們的視線受到干擾。
而且那天刮得失東南風,羅馬人處於下風口,揚起的沙土和灰塵會吹到他們臉上。而且同樣情況下,迦太基人投擲的標槍和石頭要比羅馬人的飛得遠一些。那天陽光也許並不強烈,風也許並不大。漢尼拔的這些安排也可能給迦太基人只帶來了小小的優勢。雖然這些優勢十分微小,小到在那種混亂的廝殺中幾乎無法察覺,但是在殊死搏鬥中,就是這一丁點的差別決定著是生還是死。在漢尼拔率領著高盧人和凱而特人拚死支撐的時候,羅馬人的兩翼正在承受著漢尼拔精銳的非洲步兵和北非騎兵來自兩個方向的夾擊。在如此猛烈的攻擊下,羅馬人感到有點吃力了。為了擺脫背腹受敵的窘境,羅馬人的兩翼不得不向中部退卻。然而,羅馬人的後退卻導致了一場慘劇,在數萬人的人群中,局部的無序的運動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被傳遞,被放大,被加劇。打個比方,在高速公路上經歷過堵車的人都知道,大堵車往往不是由交通事故或者建築工地引起的,有時候只是因為高速公路上某一輛車輕輕點了一下剎車,然後後面的車也跟著點剎車,經過幾十輛幾百輛車的傳遞,最終會讓後面的車完全停下來,從而造成數十公里的堵車。在人群中這種多迷諾效應尤其顯著,大家也許還記得1989年英國的西而斯堡足球場慘案:當時警察打開了希爾斯巴羅體育場的大門,以分流入場觀眾,結果大量球迷擁入已經暴滿的看台,騷動和驚慌在幾萬名球迷中被迅速放大加劇,以至於到最後95人被活活擠死。在北非騎兵和非洲僱傭軍的巨大壓力下羅馬人的兩翼不得不向中部收縮,不能說羅馬士兵貪生怕死,但是如果置身於人群之中,任何個人力量都無法阻擋住洶湧而來的人流,只有順著人流後退才能保證不被擠倒踩死。直到一刻,最裡面的羅馬人突然發現無路可退了,而外圍的上萬的羅馬人還在繼續向內部湧。此時,擁擠,慌亂和踐踏不可避免地在羅馬人當中蔓延開來。而此時漢尼拔的兩翼的精銳部隊在騎兵的支援下緩緩地,但是不可逆轉地完成了對數萬羅馬人的包圍。
此時哈尼拔下令,全線加大進攻力度。於是,迦太基這一方的所有人力資源都投入了戰鬥,連一開始只負責騷擾敵方的散兵以及投石手們也重新殺入戰場。四面八方傳來的殺聲讓羅馬人完全亂了陣腳,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5萬名被團團圍住的羅馬人不斷往中央退縮,直到無路可退。這時,裡層的羅馬士兵象高峰時間裡的地鐵乘客,被擠得動都動不了。最倒霉的是摔倒在地上的士兵,身上同時踩著四五個人。
5萬人被水洩不通地團團圍住,然像沙丁魚罐頭裡的沙丁魚一樣擠在一起,這會是個什麼樣的場面?想像不出?一個簡單的算術可以幫助我們勾畫出當時大概的場面。
假設每個羅馬士兵正面寬為60厘米(肩膀很寬的那種壯漢),胸肌厚實,算上盾牌,前後算它40厘米。
一個士兵佔地 0,6 * 0,4 = 0,24 m^2 所有士兵加在一起佔地0,24 * 50000 = 12000 m^2。
假設5萬人被密密麻麻地圍成一個理想的圓形。這個圓的半徑的平方就是 12000 m^2 / pi = 3819 m^2
圓的半徑就是61,8 m
圓的周長就是61,8 *2 * pi = 388 m,這就是說50000人那時被夾在一個現代足球場大小都不到的狹小空間裡。
最外層僅能夠排列388 m / 0,6 = 647 名羅馬士兵。這意味著這5萬名士兵中只有區區600多人能夠投入戰鬥,其他的士兵只能空等著。而迦太基人卻擁有足夠的空間讓各路兵馬輪流發動進攻。
最外層的600多羅馬人勇敢地奮力廝殺,但是到最後還是經不起迦太基人的輪番攻擊,結果只有是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而被圈在裡層的羅馬士兵們被擠得連胳膊都拔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友們被殺戮,而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在進攻中的迦太基士兵們的身後,投石手和投槍手也不失時機地大開殺戒。冰雹般的標槍和石頭越過進攻者們的頭頂飛向毫無還手之力的羅馬人。裡層的羅馬人動都動不了,更不要說將盾牌舉起護住自己的頭部,所以每一桿標槍,每一塊投石的著落點都是鮮血飛濺,慘不忍睹。這些身經百戰的羅馬士兵空有一身的武藝和勇氣,此時只有發出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嚎叫,然後等待著隨時飛來根標槍穿透自己的腦袋,或者這割草般的殺戮最終輪到自己。
接下來的戰鬥只能用慘烈兩個字才能形容—平均每分鐘有600名羅馬人陣亡,這場屠殺一直持續到天黑。
讓我們看看歷史學家利維(Titus Livius公元前59年 - 公元 17年)是如何描述第二天清晨的慘狀的吧:地上佈滿了成千上萬的羅馬人的屍體,一些倖存者神情呆滯地站在死人堆中,全身佈滿血跡,在清晨的冷風中瑟瑟發抖。有些頭埋在土中的屍體被發現,顯然這些人死前他們如此絕望和驚慌,以至於曾經打算為自己挖個地洞求生,然而泥土塞滿了他們的嘴和鼻子,結果導致他們痛苦地窒息而死。利維也記述了一些羅馬戰士英勇的事跡,伽台基人從一個羅馬軍團士兵的身下救出一個還活著的努米第亞人,發現他的鼻子和耳朵都被那個憤怒的羅馬人咬掉了。當時有幸生還的羅馬隨軍記者目睹了此等悲壯的場面,回去用拉丁文寫了一篇 《誰是最可愛的人》 ,被收入羅馬中學課本。
在晨曦中,疲憊不堪的漢尼拔默默地巡視著這如同地獄般的坎尼平原。將近6萬具羅馬人的屍體和將近2萬多具伽台基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疊在一起。在方圓幾平方公里內,將近8萬多人的生命就這樣消失在短短的一個下午裡。按一天之內的傷亡人數來算,這算得上人類歷史上最血腥的戰役之一。這個悲慘的紀錄一直保持了2000多年,直到工業革命以後的1916年在法國北部索姆河邊才被打破(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那場索姆戰役是人類20 世紀最血腥的戰鬥)。凡爾敦絞肉機的規模在軍事史上可謂空前絕後,但是要知道索姆戰役的交戰線延綿近50公里,而坎尼平原的戰場才方圓幾公里。這種空前的屠殺規模讓已經經歷過大大小小無數戰役的漢尼拔此也感到無比震撼,一時間,心頭湧起一股遏止不住的疲憊。然而,他還是默許了手下對陣亡的羅馬人的洗劫,因為他必須保證他那只雜牌軍和僱傭軍們的士氣。他的老對手,執政官保盧斯將軍,這次沒有逃過一劫,漢尼拔的手下在屍體堆中認出了他的屍體。一起陣亡的還有兩位前執政官,隨軍督戰的元老院的80多名議員們都命喪黃泉。羅馬的元老院總共才300名議員,這一仗竟然損失了全羅馬四分之一的中央政治局幹部。漢尼拔手下的士兵們興高采烈地從陣亡的羅馬貴族和軍官們手上捋下象徵他們的高貴地位的金戒指。據說,被收集到的戰利品光是金戒指就好幾蒲士耳之多。
後記
坎尼戰役就這樣落下了帷幕,這場以迦太基人大勝而告終的戰役給羅馬軍事力量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然而與之相比,它給羅馬人心靈上造成的打擊卻更為慘痛。羅馬人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一個泱泱大國如何敗在這樣一個蠻夷的雜牌部隊手中,而且敗得那麼難看。同樣的心情恐怕大清帝國的臣民們在甲午海戰之後也曾體會到過。雖然歷史的車輪在坎尼留下了深深的印記,但是它並沒有停止它的前進,世間之變故實在難以令人預料,坎尼的戰果沒有給漢尼拔帶來最終的勝利,而羅馬人卻在失敗中學得了教訓,調整了戰略和戰術,從而最終扭轉了局面。可悲的是,迦太基的統治者們唯恐漢尼拔尾大不掉,功高震主,便忙著自毀長城,到最後漢尼拔是被自己人逼迫服毒自殺,而迦太基依舊沒有逃脫羅馬人的報復,最終被滅了國。[ 轉自鐵血社區http://bbs.tiexue.net/ ]
滄海桑田,坎尼平原上戰爭的痕跡早已被鬱鬱蔥蔥的青草所掩蓋,在此陣亡的雙方的普通士兵的姓名已經沒有人能夠記得起來,但是千百年來,這塊狹小的平原始終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的軍事理論家和歷史學家們的目光。歷朝歷代大大小小有關坎尼的學術論文多如天上繁星,大如羅馬歷史上著名的歷史學家利維Titus Livius的"第二次普尼戰爭",和美國歷史學家T杜普伊的著作 "漢尼拔的軍事生涯",小到像這篇業餘時間裡辛辛苦苦敲出的文字。(在下這篇拙文中的部分歷史描寫和細節是參考了這兩位大師著作的內容後再上自己的油和醋後加工而成,如果想從學術方向進行細緻研究,強烈推薦拜讀原著)
不過哈尼拔的真正鐵桿粉絲你還得去普魯士總參謀部裡去找。 19世紀末20世紀初,普魯士的總參謀長阿伏列德 施利芬對漢尼拔的戰術思想極為推崇,他芬嘗試著把坎尼的戰術思想推廣並運用到現代戰爭的條件下。一戰時期,他那大名鼎鼎 施利芬作戰計劃就印有深深的坎尼的痕跡:施利芬將他的鉗形包圍為核心的作戰佈局命名為"超級坎內"(Super-Cannae)。在德語軍事術語中,遭遇坎尼命運(ein Cannea erleiden) 成為慘遭毀滅性打擊的代名詞。(現代戰爭中的鉗形運動戰術和漢尼拔的鉗形戰術在作戰目的上其實有很大的區別,現代戰爭條件下的鉗形包圍是為了切斷敵方和友軍以及後方運輸補給的聯繫。而漢尼拔的冷兵器時代的鉗形包圍的最終目的是將對手積壓在狹小空間而使其無法施展戰鬥力)。
美國西點軍校裡學不學雷鋒咱不知道,但是坎尼戰役肯定是西點軍事史課中的必修。鉗形戰術自坎尼之戰後一直被後人模仿,第一次海灣戰爭時,黑頭將軍(施瓦茨科普夫 General Schwarzkopf)那招左鉤拳讓世人津津樂道,但是再讓我們回頭看看2000多年前的那場戰鬥,你就會體會到什麼叫 "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