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才是美好的世界?走進藝術大師馬克·夏加爾的世界!
他是現代繪畫史上偉人,游離於印象派、立體派、抽像表現主義等一切流派的牧歌作者。他也是時常秀恩愛曬妻子和眷戀故鄉的性情之人。
馬克·夏加爾出生於俄國維切布斯克的一個猶太人家庭。21歲時到聖彼得堡考中央高等工藝美術學校未取,入具有現代藝術傾向的萊昂·巴克斯特畫室學習。
23歲赴巴黎,在巴黎參加了立體主義畫家的活動,並成為莫迪利亞尼、蘇丁等巴黎派中的成員,他在很短的時間裡,接受並融會了梵高、野獸派和立體派的藝術精髓。
1914年大戰爆發,他回到俄國應徵入伍。1915年與貝拉結婚,這時他對悲慘現實有了新的認識。當俄國革命爆發時,被新政權主管意識形態的盧那察爾斯基任命為故鄉的美術委員,這期間他積極地籌建創辦美術學院和美術館。他畢竟是位現代藝術觀念的畫家,不適應新政權又於1922年重返巴黎。在以後的戰爭和種族迫害的動亂年代裡,夏加爾在作品中引進了悲劇的、社會的和宗教的素材。二次大戰時遷居美國,當妻子去世後,他對過去的和更遙遠時期的強烈回憶又貫穿了他的作品。大戰結束後,夏加爾成為西方畫壇一位活躍的藝術家並往返於世界各國從事創作和活動。
她的沉默屬於我,她的眼睛屬於我。我與她似曾相識,她瞭解我的童年,我的現在,我的未來;就好像她一直在注視著我,能洞察到我靈魂的最深處…我知道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我的另一半……」(引自夏加爾著《我的一生》, 倫敦,2013年,第 77頁)
夏加爾對現代藝術的貢獻是重要的,現代藝術理論家佈雷東指出:從1911年起他的藝術便推翻了形似成分和規律的障礙。事實是,在新繪畫的許多轉折點上,人們都遇到了他的這一藝術,他看上去如此特別和經久不變,然而卻以極其肯定的本能,服從於最流行的研究,並給予它們解決辦法。
有時候,金錢並不能使人更受歡迎。1985年,馬克·夏加爾逝世,享年97歲。他一生都是郊區居民欣賞的才子。他在作品中展現的現代主義沒有眼淚,不像立體主義中那樣令人頭疼,也不像抽像派中那樣如同空中樓閣一般。對那些中產階級的猶太人而言,馬克·夏加爾為他們描繪了他們祖先生活的那個世界,馬克·夏加爾具有那個失落而迷人的世界中詩人般的氣質。到20世紀60年代,《屋頂上的小提琴手》的誕生標誌著馬克·夏加爾創作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在普通大眾中他的名聲也達到頂峰。但長期以來,夏加爾在藝術界並未得到足夠的重視,僅被當成一位平庸的現代派藝術家,盲目追求陳腐的煽情手法、矯揉造作和庸俗藝術。
那麼,馬克·夏加爾的名聲能夠長存嗎?答案是肯定的。在聖弗朗西斯科舉辦的《馬克·夏加爾生平作品回顧畫展》充分刺激了觀眾的感官,提醒人們夏加爾最好的作品具有很大影響力,其中散發的藝術光芒並不會被其後期的大量作品所掩蓋。夏加爾的作品中是否有過多平庸的成分?沒錯。但同時他又是一個偉大而富有創造力的藝術家。他的作品能像任何一部勃納爾的作品一樣,讓人十分愉悅,同時如同米羅作品中扭動的曲線一樣,極富創造力。
在他的一生中,故鄉維捷布斯克一直至關重要。他的父母是講意第緒語的哈西德派猶太教徒。他們那個教派有著豐富的文化傳統,帶有強烈的神秘主義和宗教色彩,這一切均在其作品中充分體現。35歲時,夏加爾寫下了那本可愛的但並非完全屬實的自傳《我的一生》。夏加爾用很大篇幅回憶父親的房子,描寫姐妹們的天真爛漫和叔父們的古怪,納克用一輛顛簸的帶篷小車運送牲畜,並會拉小提琴;賽西是位理髮師,有著燙過的小鬍子;在祖父家裡,像晾衣服一樣掛著牲畜的皮。這些古老繪畫所展現的題材,經過不知多少次的搬移,終於孕育出他的藝術。他回憶起當時全家人用畫畫的帆布保護房間的木地板。「我的姐姐認為,」他說,「用油畫布鋪地板十分方便。」
夏加爾還有其他的想法。對他而言,作品中的情人必須能夠飛翔,奶牛能在空中倒起來吊著,邏輯和重力都讓位於狂想所帶來的雜亂無章的美妙。在其作品中,他還創造了寧靜的世界:人類和野獸共同生活在一個神秘的和諧體中,這樣人性和獸性的混合正如奧維德的作品那樣,奇怪而又讓人熟悉。
在20世紀90年代,超現實主義畫派試圖推舉夏加爾為他們這個流派的先驅。夏加爾婉拒了。超現實主義畫派以下意識、夢幻、本能為創作源泉,對此夏加爾並不贊同。他的藝術思想是藝術源於完整的自我、源於記憶、源於慾望。讓世界在他的畫筆下盡情地飛翔吧,他一直都是自己狂想的主人。
夏加爾尤其擅長浪漫的狂想。他在作品中談論最多的便是作為猶太人的生活之外的另一重大主題:愛情,特別是他對貝拉的愛情,他們於1915年結婚。貝拉死於1944年,6年後夏加爾創作了《紅色天空的戀人》:一對戀人一同飛過天空,正如夏加爾和貝拉在許多其他油畫中一樣。那些飛翔在空中的一對對戀人是夏加爾對西方繪畫界所做出的最可愛的貢獻,是基督教中那些偉大的漂浮意象、耶穌升天和聖母升天的世俗版本。
巴黎之行
作為生活在篤信基督教的歐洲的一名猶太人,夏加爾注定是外來者。顯然,他對生活在歐洲那些「主義」中從未感到舒適。1910年,馬克·夏加爾帶著一小筆獎學金來到巴黎,入住塞納河左岸蒙巴納斯大街上的「蜂房」公寓。此時的巴黎雖不能供給所有如他一樣仰慕藝術而來的年輕人豐裕的食物和寬大的畫室,卻已沐浴過現代藝術的數輪洗禮,被「無法無天」的馬奈、莫奈、雷諾阿、畢沙羅、修拉、塞尚、梵高、高更、阿波裡納爾、馬蒂斯、畢加索攪擾過的這個世界雖有些瘋狂,卻已寬厚許多,因此也更加豐富多彩。
初到巴黎的夏加爾並不只帶了那一小筆獎學金,他還有一腦袋的夢想和滿心的愛與感懷。那是在家鄉,每當生活裡的困苦驅使他爬到屋頂坐下,俯視自己出生、成長的那座小城時,思考生活饋贈於他的種種時,雖然孤獨,他卻發覺愛和童話般的詩意的存在。看著那片黑黑的土地和撒在上面的皚皚白雪,他發現自己愛它們;看著那些矮矮的木屋和有著十字架的教堂,他發現自己愛它們;看著那些小房子裡生活的人們忙忙碌碌,還有院裡閒步的公雞、母雞、山羊和擠奶的母牛們,他發現自己愛它們;還有納什叔叔和他的小提琴,雖然他常喝得東倒西歪,琴聲也隨之飄搖,他發現自己愛他們。就是在那個屋頂上,夏加爾漸漸忘卻生活的不公,心靈洋溢著越來越豐厚的愛和詩意以及希望,直至它們概括為一句話,即13歲的他對父母說出的:「我要當畫家。」因此,心靈充溢愛的夏加爾來到巴黎時,沒有陷入瘋狂的時代渦流中,羞澀而內向的他在巴黎自由、開放的空氣中隱居著,同時被澎湃洶湧的現代藝術表現的無忌的勇氣和色彩驚喜著、鼓舞著。
在這裡,他是個異鄉人,也是向巴黎湧來的30000畫家中的一個。夏加爾害怕自己被淹沒在眾人之中。無數患有天才狂躁症的畫家在絕望、在嚎叫、在吸毒、在自戀、在掙扎、在痛苦……夏加爾畫著眼圈,像個戲子,帶著口吃出現在蒙巴納斯。他內心也許對自己有短暫的信心,卻也難免在焦慮中陷入自我懷疑。那是一個如此瘋狂的年代,蒙巴納斯雲集著未來的大師,來自俄羅斯的夏加爾顯得如此孤獨。他與各種流派保持距離,並非因為獨立,而是因為膽怯,害怕嘲笑而受到傷害,寧肯一個人默默地關在搖搖欲墜的屋子裡,光著身子作畫。在很長的時間裡,他不敢讓阿波利奈爾看他的作品。好幾次路過畫商瓦拉德的門口,他也下不了進門的決心。
夏加爾在巴黎的成名作是《祖國、驢及其它》,這幅奇異而美麗的繪畫,充滿俄羅斯大地的氣息。那棵開花的樹,孤單而純潔。擠奶婦人的頭顱飛了起來,據說是為了畫面的平衡,絲毫不覺突兀,反而有種童稚的天真。這幅畫彷彿是原生性的,自動生成更多的構成。每次重溫這幅畫,總會有新的感覺、新的發現。他想表達他對巴黎的謝意。來到巴黎3年後,他畫了《從窗口見到的巴黎》那個讓他第一眼就感到滿心驚喜的巴黎。
俄羅斯之行
1914年,夏加爾回到俄羅斯。原以為自己只會短暫停留,結果卻因戰爭和革命的原因,被困於俄羅斯8年。前蘇聯任命他為維捷布斯克的藝術代表,曾到過人民藝術學校,當時該校聚集大量前蘇聯的先鋒主義者。夏加爾認為藝術學校應包容各種各樣的藝術流派,而馬利維奇則對抽像主義創作手法情有獨鍾。後來馬利維奇和他的追隨者開創了至上主義和激進現代主義,佔領了前蘇聯藝術陣地。由於對前蘇聯的情況失去信心,夏加爾於1922年離開那裡。離開前他創作了一幅至今還保存在莫斯科的作品《猶太戲院的介紹》。這幅帆布油畫是用來裝飾莫斯科的擁有90個座位的國家猶太包廂劇院。它體現了夏加爾的藝術風格:故意展示混雜的美學觀,作為背景的是源於至上主義的大量寬幅顏色,但僅僅是作為背景使用而已,襯托出來的則是那些並非抽像的雜技演員和牲畜。在油畫的右下角,夏加爾簽名的正上方,一個男人把尿直接撒在一隻豬的眼睛裡。這是對馬利維奇的反擊嗎?一些學者是這麼認為的。
他懷著俄羅斯來到巴黎,又懷著巴黎回到俄羅斯。十月革命之後,夏加爾被委任為藝術學校的主席。他的藝術並未得到理解,人們懷疑地問他:「為什麼牛是綠色的?」「為何馬會在天上飛?」夏加爾荒疏了繪畫,全力以赴地投入學校工作,最後卻發現所有的人都聯合起來反對他。政府也對他的做法施加壓力。夏加爾感到空前的幻滅。1922年,夏加爾回到法國。二戰期間,他到美國避難。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的夏加爾懷著悲憫的宗教情緒,在他的畫布上反覆出現耶穌的形象:他被遺棄在畫面的一角,無人掛懷。天使在墮落,魚長出恐怖的翅膀在天上飛,鐘擺躁動不寧地歪向一邊,拉比帶著絕望的表情……裡面有一種深刻的憤怒,雖然憤怒卻又更其無奈。
真正讓夏加爾激動的是印象派後期畫家對調色的運用,正如高更或梵高在使用顏色時極富表現力和激情,他們並不在乎綠色的臉龐在現實生活中是否也是綠色。這一點改變了夏加爾的創作觀念。在其作品中出現了整幅作品呈現鮮紅色、深綠色或紫色的情況。他的腦海中有一個發現:「我描繪的事物是我從俄羅斯帶來的。他們身上沾染了巴黎的氣息。」
正是夏加爾將猶太人的生活介紹到西方的主流藝術中。他通過回憶宣揚自己民族的輝煌,從而成為猶太世界的詩人,猶太小村莊裡的惠特曼。但在他的一生中,基督教的意象也出現在作品中,如那些飛翔的戀人。他不斷地回到耶穌受難的場景,但畫中受難的耶穌僅僅是一個猶太人,他的腰部用一條猶太人祈禱用的藍色方巾包了起來。
但是,即使在痛苦場景占主導的情況下,夏加爾繼續創作談情說愛的場景。有時,他認為人在各方面都是野獸。1939年,他創作了《仲夏夜之夢》,畫中一位婦女用它藍色的扇子擋開一名慾火焚身、貌似山羊的傢伙。夏加爾認為我們生來就具有獸性,只不過,有時候我們把身上的動物本能轉化為了好的品質。
夏加爾遠離印象派、立體派、抽像表現主義等流派,在充滿愛情的回憶裡追尋他的祖國和鄉愁。他曾想當詩人,或樂手,最終卻成了一名畫家。他用7個指頭找到了不同尋常的道路,他只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內心的感受。他在自傳裡寫道,每次聽到歌手唱起那句「新娘啊新娘,會有什麼等著你」時,他就會哭泣,然後感到頭顱漂了起來,到廚房去哭,那裡藏著魚。廚房是夏加爾的心愛之地,他喜歡在廚房作畫,那裡洋溢的熟悉的氣息,令他感到溫暖。
夏加爾的家庭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底層家庭,父親是鯡魚搬運工,每天把鯡魚的氣味和糖果一起帶回家。在夏加爾的眼裡,父親是一隻同時點亮和熄滅的蠟燭。敏感而內向的夏加爾帶著一種漫遊的神態過著自己的內心生活,他喜歡坐在屋頂俯視這座城鎮。坐在屋頂,離近處更近,離遠處更遠,銀色的星星闖入天空。他坐在高處,驚喜地看著大火在全城蔓延,直到火花濺落他家的屋頂。雖然生活在底層,他的內心卻帶著一種超越生活的上升感,並為自己的敏感、孤獨和幻想感到模糊的優越。這個孤獨的孩子,當他穿行在維捷布斯克的人群當中,穿行在無數的姨媽和舅父之間時,並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到底是什麼,卻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要過一種不同於他們的生活。
夏加爾的繪畫進入了原始的混沌,在那裡,一切都具有自由的可能性,萬物惟一,在無差別的美感中達到同一。在天上飛的馬或者人,倒立或飛走的頭顱,綠色的牛,躺在紫丁香花叢中的愛侶,過於瘦長的人形,7個手指拿著調色板的自畫像,同時向左和向右的兩幅面孔, 夏加爾的筆下只有沉降的愛,而沒有具體的形。像他向上帝祈求的那樣,他做到了與眾不同。那些創立了某一流派的藝術大師是偉大的,夏加爾同樣也是偉大的。他以他的7個手指觸摸到世界的另一種真實。他使用的是一種無需解釋、不言自明的世界語言。
對於某些人而言,擁有一個夢想勝於實現這個夢想。當他擁有夢想時,這一夢想始終是忠實於他的。實現夢想卻意味著各種可能性,也許就意味著夢想的離開。夏加爾生活在自己的夢想當中,讓一切都在他的夢想裡漂浮。雖然他的作品無人問津,他在巴黎藉藉無名。人們對他的最高評價是「優秀的色彩畫家」,卻不願去理解他那貧困而憂鬱的生活以及對俄羅斯黑色大地的複雜愛戀。
夏加爾在音樂和文學方面同樣具有極高的天賦,最後選擇了繪畫,有著歷史的必然性和生活的偶然性,但大概最吸引他的一點就是這一命運的非現實性:維捷布斯克甚至不知畫家為何物。漂浮的非現實性把夏加爾引向了未知的道路。13歲那年,他勇敢地告訴家人,他要當畫家。也許在後人看來,夏加爾選擇繪畫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之舉,可對於當時的夏加爾,生活卻充滿幾乎是無限的可能性;當每個人在無數種可能性當中或不加思索或反覆思考地作出最後的抉擇,這就是我所理解的宿命。宿命意味著偶然性向必然性的轉化,意味著非此不可。
在以後的生命中,他曾攜了這兩件珍貴的「行包」從巴黎出發回返故鄉維捷布斯克,現實讓他未及卸下行包又重新上路。接下來的20餘年,他穿越在思想及現實的戰爭與和平之間,行經莫斯科、柏林和法國的巴黎與南方,遊歷過巴勒斯坦、敘利亞;他畫佈景、畫插圖、寫自傳、享受愛情。然而災難總不散去,他避難來到美國。在這裡,他遠離故土後又失去了愛人(1944年貝拉因病毒感染而早早離世),他卻不放愛情一同離去,使其在自己的畫筆下繼續,一如他最初離鄉時將鄉愁同時收藏心底和畫筆下一般。不論生死,它們都是他無法割捨離棄的最珍貴的「行包」。
烽火散盡,因著戀念,夏加爾重回他的藝術故鄉-法國。或許他想回的還有那個有著圓頂方門的猶太教堂和納什叔叔的小提琴,有著奶牛和毛眼眼的山羊,有著農人和圓滾滾的擠奶婦人的故鄉吧!只是現實甚至不允許他靠近觸摸它們一下,他只能懷著鄉愁遙望、懷想、追憶。與之相較,那個讓他一打開窗就感到驚喜的異鄉——巴黎倒更容易親近。他總記得,「在那些日子裡,藝術的太陽只照耀巴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