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時間：5月30日傾訴人物：王麗（化名）傾訴方式：傾訴熱線

王麗的故事很長，講述的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講她苦難的童年。在王麗冷靜的語氣和平和的敘述中，阿陽跟她一起重溫了童年的灰色記憶。說起她患有精神病的母親，王麗平靜地說：「有時候我恨不得她死去……」

母親在我眼裡是個不光彩的人

我是一個苦命的孩子。1982年，我出生在一座小山村的貧困家庭裡。父親是個礦工，母親則是一個農民。如果說父親和母親的結合是一個錯誤，那麼他們最大的錯誤就是生下了我。

從我記事時起，我就承受著巨大的「折磨」。母親有精神分裂症，而且她的病症很奇怪，不發病的時候她雖然說話明白，卻整天精神不振，常常一睡就是一天。

發病的時候她就會變得很精神，可以整晚不睡覺，在家裡亂翻東西，嘴裡還叨叨咕咕地念。一不留神母親就會出走，一走就是一兩個月，然後就不斷有人到我家來要錢，說我母親借了他們的錢。等我母親回來以後，我們問她錢都花哪兒去了，她全都不記得了。

母親發病基本就在春秋兩季，我從記事起到現在這麼多年，每到春天和秋天，我的心都是懸著的。因為母親的事，我和父親常常被人瞧不起，父親經常借酒消愁，有時候還會借酒勁去打母親，這時我就會跪在父親面前，求他不要再打了，父親總是一邊歎氣，一邊流淚。

我的童年，幾乎天天都和淚水相伴，母親不太照顧我，我很小就開始自己洗衣服，自己照顧自己。後來我上學了，我以為我可以暫時逃避家裡的一切，可母親犯病的時候經常到我的學校來跟我的老師和同學借錢，我覺得很丟臉，後來發展到一看到母親過來就趕緊跑。

有一次我放學回家，遠遠就看見母親過來，我周圍有幾個男生看到她就一邊壞笑一邊在我面前模仿母親借錢的樣子，我轉身就跑，母親追上來想拉住我，我大聲罵她：「你滾，你不配做我媽１

母親一下愣住了，那幾個男生又過來模仿母親說話的樣子，母親一把把我拽過來擋在身後，大聲對那幾個男生呵斥：「我看你們誰敢過來欺負我家小麗１

那幾個小孩一邊罵著「瘋子」，一邊飛快地跑了。母親蹲下來，一句話不說地看著我。我倒在母親的懷裡放聲大哭，這就是我的母親，雖然「瘋」，卻也懂得要保護我的母親！我知道我不該說她不配做我媽的話，我知道我不該恨她。其實在我內心深處，我是那麼想愛她，那麼渴望得到她的愛！如果母親沒病，那該多好啊！

愛我的爺爺和爸爸相繼離開了我

我10歲那年，父親在工地受傷了，我們家不得不申請了特困。但是父親因為常年借酒消愁，有很嚴重的胃病，甚至需要進行大手術。爺爺把自己看病的錢拿來給我父親做手術，偏偏在這個時候母親又犯病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那段時間，我到處流浪，不是住在同學家，就是住在姑姑家。大冬天，我穿著單鞋，吃的也只是涼饅頭，有時候甚至連涼饅頭都吃不上。

我恨上天不公，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讓我母親犯病了，為什麼讓所有災難都降臨到了我家？可是上天還是不公，父親手術後還在觀察，爺爺卻因為耽誤了治療永遠離開了我們。

我擔心父親的病，沒有把爺爺去世的消息告訴他，母親不見蹤影，所有痛苦都由10歲的我一個人撐著，我多希望媽媽能回來幫我撐一下，可是她一直沒有回來。

終於熬到父親出院了，我也快小學畢業了。我考上了一所重點中學，為了能讓我上學，父親給單位領導下跪借錢供我讀書。也許我生在這樣的家庭，只有通過讀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上中學以後我的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可是很快，不幸又一次降臨了。

那是1995年12月31日，我放學回家，看到父親沒上班，在家不停吐血，家裡腥味沖天，父親的血全都是鮮紅的。我嚇壞了，問父親母親在哪兒，父親顫抖著說不知道。我哭著要找人送爸爸去醫院，爸爸也哭了，握著我的手說：「麗啊，爸真死了，你該怎麼辦啊？」

「爸，你不能死１

「好，我盡量活下來，把你撫養到18歲，可我要是死了，你要用我的喪葬費好好活著，知道嗎？」

我喊來了鄰居幫忙把父親送去醫院，但他們不讓我跟著，讓我在家等我媽。我看到鄰居們抬著父親到山腳下的時候，我大聲喊著：「爸，我等你回來……」

這聲呼喚我終生難忘，就是在那天夜裡，父親永遠離開了。那一年，我13歲。那一晚，母親差一點在我面前死去。

如今，我只剩下母親了，我的患有精神病的母親。我希望可以和母親相依為命，可是她的病一點也沒有好轉的跡象。我曾在她出走的時候偷偷跟在她的身後，我發現她不是到別人家借錢就是像乞丐一樣撿各種破爛兒，無論她走到哪裡撞到的都只有別人的白眼。

有一天夜裡我睡著了，被黏黏糊糊的東西粘在腳背上嚇醒了。我去開燈卻沒有電，好容易摸到了手電一看，我都嚇傻了。屋子裡全是血，被上、枕頭上、我的腿上、母親的臉上……

我大喊：「媽媽，媽媽，快醒醒吧１她睜開眼看到我就大罵：「我不是你媽，你氣死我了１然後起身就打我。

我一邊喊救命，一邊攔著母親，此時我發現她的左手腕有一道很深的刀口，在不停地流血。最後還是鄰居們救了我，而母親的手直到半年後才能活動。

我徹底絕望了，我的生活，幾乎全被我的精神病媽媽毀了。姥姥擔心我每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後來安排母親改嫁了，嫁給了一個語言不太健全的大我母親六歲的人。

我問姥姥，母親的病到底是怎麼得的。姥姥說，母親年輕時很漂亮，也很懂事，但在18歲那年一次上山采菜被蛇嚇了，回家就睡覺，醒來就瘋了。

原來，母親也是個可憐的苦命人，可是有這樣的母親，就注定我的命運也是苦的嗎？

16歲，我開始打工賺錢，在小吃部當服務員，一個月260元。20歲，我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他人特別好，我們認識半年就結婚了。

我以為，我終於擺脫了我那多災多難的娘家，可還是沒有。母親仍舊年年犯病，我的婆家反而成了她每次出走後借錢的地方。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這麼多年，我的耐心早就沒了。有時候我甚至想，也許她死去，我就沒有那麼多煩惱了。可她畢竟是我的母親，而且每當我生病的時候，母親的神智反而會清醒起來。也許，這真的是血脈相連的力量。

現在，繼父也已經沒什麼精力管母親了，而我自己也沒什麼條件去給母親治玻阿陽，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你能幫幫我嗎？

讓悲劇少一點

每個孩子都渴望得到母愛，但當24歲的王麗在母親疾病的陰影下走過了漫長的二十幾年時光，她就算說出了「希望母親死去」這樣的話也是值得同情的。當然，王麗的心並非變得堅硬冷酷，她仍然在為母親的病尋找解決的辦法。

針對王麗母親的病情，阿陽咨詢了心理學教授。教授說，王麗母親這種受到驚嚇而患病的情況，如果在早期得到有效的治療是會治好的。但是如今經過了二十幾年的時間，治療起來可能會有些困難。教授建議王麗先帶母親到醫院做全面的檢查和鑒定，然後再通過藥物或者住院進行治療，她的病情應該會得到控制。

也許貧困的家庭是讓王麗的母親得不到治療的原因，但讓她長期生活在他人的歧視裡，得不到理解和寬容會更加重病情的發展。如果我們對周圍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而不是嘲笑和打擊，也許我們生活中的悲劇會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