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握母親的手

一次聚會上，大夥兒都準備不醉不歸。微醺時，坐在旁邊的一位朋友對我說：「有一件事你肯定沒想過。」朋友托起酒杯，在空中來回地晃著，酒吧裡黯紅的燈光映出他一臉嚴肅。然後，他慢慢地說：「你握過母親的手麼？」這話帶給我的震撼遠遠大於問我知不知道母親生日是哪一天。

日常生活中，我們最應該記住的卻被我們忘記，我們最應該做的卻被我們忽視。我只記得母親手腳不停地忙碌，只記得母親拿起一條長長的棍子趕著我上學，然而我卻從來沒有端詳過母親的手，更沒有握過母親的手。

那晚，耳邊總是縈繞著「你握過母親的手麼？」這句話。第二天，我就向單位請假回家。一路上，腦子裡全是母親的影子。

前些年家境不好，日子過得非常艱難，父親在附近一家工廠上班，廠裡效益差，一拖就是一年半載不發工資，有時為了應酬父親還要從家裡拿錢，家裡的一切大事小事全落在母親一個人的肩上。自我記事起，母親就像陀螺一樣不停地轉著。上大學那幾年，硬是靠母親省吃儉用供足我所有的費用，其中的辛苦只有母親一個人才能體會。畢業後，我被分配到離家很遠的地方教書，雖然時常寄錢回家，但寫信和回家的日子越來越少，母親在我自認為瀟灑的生活中變得日益疏遠起來。

晚上，母親從外面回來，看見坐在家中的我十分驚奇：「你怎麼回來啦？」「放假，想回家看看。」昏黃的燈下，母親顯得更加蒼老，黑髮早已成了白髮，額頭上寫滿了歲月的印痕。母親老了，想到這裡，我心裡湧起來陣陣悲涼與歉疚。我端來一盆熱水，浸上毛巾，讓母親坐下。「媽，把手伸給我。」我說。這次，母親顯得更加驚奇，她不安地伸出了雙手。手背上，一條條青筋突起，皮膚像帖上一層薄薄的皺巴巴的紙，手掌上全是些口子和厚厚的老繭。這就是母親的手，默默地支撐這個家支撐那段艱苦歲月的手。我擦拭著母親被歲月磨起的手繭，輕撫著刻滿生活艱辛的手指，自己彷彿回到了童年，眼前浮現母親勞作不息的疲憊身影。「媽，辛苦了。」當我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時，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了下來。

那晚，我看清了母親的手，讀懂了母親的愛。母親的手，濃縮了她一身一世的滄桑，刻滿了她養兒育女的艱辛。母親那雙手，為我們遮風擋雨卻被風雨剝蝕，為我們辟開前程卻飽嘗辛酸。

世事如煙雲，轉眼就七年過去了。在這過去的七年中，每當我浮躁不安悲觀失望自感墮落的時候，我就會抽出幾天時間回到家裡，握握母親飽經風霜的手，用靈魂去感觸母親的艱辛和自己的責任。因為我知道，也就是在我握住母親手的那一剎那，我也握住了命運的手。

母親的手，是一部震撼靈魂的巨著，讀懂了它，你就讀懂了整個人生。一個人要想讀懂人生的真諦，不妨常回家握握母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