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相知相愛了十年的丈夫，一段美滿幸福了十年的婚姻，誰不想維持下去？但當婚姻已經變質，家庭充滿了爭吵的時候，她沒有苦苦維繫那名存實亡的家，為了孩子不再生活在終日的恐懼裡，她決定和丈夫離婚，獨自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采寫：記者張慶、通訊員倪佳

講述：昕雪（化名）年齡：48歲 性別：女職業：會計現狀：離婚

轉眼已是初冬季節，看著地上隨風起舞的枯葉，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我在想遊走在他們內心的東西會是什麼？是快樂還是悲傷，或者是承諾還是責任？每個人內心都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故事的保存期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甚至是三十年。也許故事永遠沒有聽眾，也許某一天故事的主人會選擇一種方式將它釋放，就像昕雪（化名）一樣。她給我說的這個故事很長很長，幾乎佔據了她生命的一大半時間。但裡面的人物卻很少很少，不過每一個人物在她心裡的位置個個都足以勝過她自己。

昕雪讓我體會到的是一種寧靜的美，卡其色的半長大衣，絲綢的方巾，優雅的短髮，得體的舉止，讓人覺得沒有任何多餘。

十年相知相愛

當年我選擇意鳴時（化名），很多人都感到疑惑：昕雪怎麼會挑上相貌和身份都平平的意鳴呢？

我和意鳴從初中開始就是同班同學，那時我是班長，他是學習委員，加上家住的又很近，所以上學放學我們都在一起。但直到高中畢業意鳴去參軍，我都一直認為我們只是單純的同學關係。

高中畢業後我也參加了工作，儘管見面的機會少了，但我們之間的書信往來卻增加了，他經常寫信告訴我他在部隊的情況，和我談心，而我出於禮貌封封必回。一些老同學試探性地問我：「你說意鳴是不是對你有好感啊？在追求你啊？」我說：「不會的，寫幾封信就是追我嗎？」「那他怎麼不給別的同學寫信？單單只給你一個人寫１「我是班長嘛！不給我匯報工作給誰呀？」

我們仍然書信來往著，直到兩年後他轉業回來。他轉業回來後在一家外貿公司的倉庫當一名普通的職員，而那時我已經是省直某公司的黨支部幹部了，單位和辦公室裡追求我的男士很多，親戚朋友們也給我介紹了很多優秀的男孩。而此時意鳴對我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攻勢，他告訴我：「其實從初中開始我就很喜歡你，當時我讓那位同學去試探你是想向你表態，誰知你那樣說，所以我……現在我知道有很多人追求你，但我只想你知道我對你的愛心、真心和恆心１

意鳴在眾多的追求者中，可以說是最平庸的一個，但最終是他的執著感動了我，我被這個深深愛我的人俘虜了。

那時單位在武昌而我家在漢口，每天他都會把我送到輪渡碼頭，看著我上了船他才再趕去上班。特別是雨天或雪天，他總是怕我被淋著，盡量把傘打在我的頭上，而自己站在傘外面。每個星期我都有一天要值班，他總會陪我一起值班，我說單位有門衛把守大門，但他說他擔心我一個女孩子夜晚值班會害怕。

還記得1979年的大年初一正好輪到我值班，一大早別人還沉浸在除夕夜的喜慶中，他就帶著新年禮物和我一起坐上了新年的首班輪渡。當時船上只有我倆，我們站在船尾，清新的江風讓我有些陶醉了，意鳴站在我身邊點起了一支煙，幽幽地對我說：「嫁給我吧１我一下子被撲面而來的煙味嗆得咳嗽了起來，故意生氣地說：「我最討厭抽煙的人了，你先把煙戒了再說吧１回想著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在下船之前，我在心中得出一個結論：意鳴是真心真意愛我的！

後來他真的把煙給戒了，當他再次向我求婚時，我仍然有些猶豫不決，他急得幾乎要給我跪下，我答應了他。我們在1980年的元旦正式拿了結婚證。

十年婚姻

昕雪輕輕笑了一下，說：「那時我不求名利財富，只求他能真心實意愛我一生一世。這麼簡單的一個想法，現在卻成了荒唐的諾言。」

她的嘴角斜斜下沉，心也跟著沉下去，嘲笑著自己曾經的青蔥歲月。

我安慰她說：「一生一世的東西很少，人都是會變的。不過我相信當年他對你求婚時，絕對是真誠的。」

我們選擇了那時還不時興的旅遊結婚。他問我：「我們去哪呀？」我說：「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們去那看看吧１

在蘇州庭園裡，我們穿梭於那古色古香的迴廊中，演奏著我們浪漫的戀曲；在杭州西湖湖畔，我們唱響了多少閃亮的愛情音符。這些直到現在都還深藏在我心裡。

婚後的第二年，我們就有了愛情的結晶。女兒出生時長得很漂亮，雪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惹得產房裡的人都「嫉妒」得要死，有人甚至說：「拿我的兒子換你的女兒吧１意鳴聽後，很生氣地說：「我的女兒像仙女一樣，我才不會和你們換呢！再說了，我就是想要個女兒，要是兒子的話我還想換個女兒呢１那時我真的感覺自己的選擇沒有錯，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做個賢妻良母，在家相夫教女成了我最大的心願。我辭了原來那份很好的工作，調到附近一家小單位選擇了一份清閒的工作。為的是留更多的時間去照顧丈夫和女兒。我一心支持著他的工作，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他年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職位也越來越高，我們幸福的生活也過了一年又一年。

漸漸地我發現一貫不講究穿著的意鳴，突然變得講究起來，開始穿名牌西服，打領帶，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還常常出入舞廳。我有時出於關心問他，他也只是用「工作忙」來搪塞我，而我對他也沒有任何懷疑。

事情往往總是事與願違，不願看到的總在眼前發生。當他們單位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我才從一個老同學的口中得知他在外面有了女人。為此我們吵過，鬧過，打過，我也苦口婆心勸過他，希望他能念及我們十年的感情和女兒，不要走錯路，但是他彷彿中了魔一般。

我氣病了，住進了醫院，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我多麼希望意鳴能像當初那樣愛護我，哪怕只有原來的十分之一也好，但他連看都沒有來看過我一眼，他甚至把女兒一個人丟在家裡不管，我徹底對他失望了，不再抱有任何幻想。這段已經變質的婚姻死守又有什麼用呢？冰冷的病床給了我清醒的思維，在出院之前我做了決定：情已逝，愛也難留，我要和意鳴離婚。

十年離異生活

當時很多人勸我為了孩子還是不離的好，都十年的夫妻了，能拖著就拖著吧！我又何嘗沒有想過這些呢？在那時離婚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女兒還這麼小，不能沒有爸爸，不能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啊！但是我不願意女兒整天生活在無休止的爭吵中，每次看著女兒那充滿恐懼的眼神，我就覺得很對不起她，這樣下去雖然我們是給了女兒一個完整的家，但是這個家是不健康的，這個家帶給她的只有恐懼。那樣的話，我們就太自私了。離婚之後，雖然這個家破碎了，但我卻能給女兒一個健康愉快的生活環境。

1993年，我們正式辦理了離婚手續，我要了女兒和房子。因為女兒是我的唯一，而房子是為了讓我和女兒有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除此之外我什麼也沒有要，甚至女兒的撫養費也沒有提出，因為我不想和意鳴再有任何瓜葛。

離婚後，女兒成了我唯一的生命支柱。為了彌補女兒所失去的父愛，我給了女兒加倍的母愛，精心呵護著女兒，為此我沒有再談過戀愛。為了能讓女兒生活得更好點，我還經過商，就算是生意再忙，我也會抽出時間陪女兒出去玩。女兒也很懂事，我生病時她會主動幫我做飯，然後將飯菜端到床前來一口一口餵我吃。在這十年的離異生活中，即使是再艱苦的生活，即使是再無助的時候，我和女兒都沒有怨天尤人，沒有尋求過任何人的幫助，我們一路互相攙扶著走了過來，一直堅強地面對著身邊所有的人。我對女兒的愛和女兒對我的愛在這十年中輪迴交織著，我們之間不僅僅只是母女，還成了很知心的朋友。

她懂事後，我就告訴她當初我為什麼要和他爸爸離婚，沒有隱瞞也沒有欺騙，只是很真實很客觀地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告訴了她，女兒很理解我當時的決定。

現在女兒已經參加工作了，遇到工作或是感情上的事情，她都會第一個跟我說，這讓我真的感到很欣慰。在今年我生日的時候，女兒告訴我：這些年來她一直覺得我們母女倆就是一個完整的家。

記者手記－－母親，你何時為自己？

本周我寫了兩個故事，都來自於單親家庭。都是母親為了孩子，一直沒有再談及婚嫁。不同的是，一個是孩子的視角，一個是母親的心懷。

這個兒子和這個母親，一前一後地來到了「講述」，像是某種機緣，讓我們不得不再一次關注單親家庭裡孩子的成長、父母的再婚。

昕雪的確值得尊敬，為了孩子能健康地成長，果斷地了結了一份已經變質的婚姻。在十年前，這樣的行為需要不少勇氣。她堅信，母女兩個人也可以是一個完整的家，並用自己的愛去灌溉、呵護這個家。她做到了，女兒健康地長大成人，參加了工作。母親的心似乎放了下來，今後的路，就靠女兒自己去走了。

可是昕雪自己呢？女兒的健康成長，沒有必要犧牲掉做母親的幸福。給她找一個溫和親切的繼父，家裡一定會多出許多歡樂。在母親的字典裡，除了「犧牲」兩個字，還可以有「自己」。

聽聽週二故事的兒子心聲：「我已經長大了，媽媽沒有理由不為自己而活了。」

做母親的，還想繼續犧牲下去嗎？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孩子一定會更開心，他內心裡的愧疚也會更少一點。不然，他會認為是自己拖累了母親。心裡會不安。如果有機會，就好好把握吧。人生的路還很長，找一個伴，一起走下去，享受完全屬於你自己的日子。

母親，不該是別人生命的點綴，她也是一個獨立而有尊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