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

在我的腦海裡，時常想起中學時代讀過的朱自清的最不能忘記的父親的《背影》。那記憶，充滿著依戀、眷念和溫存，並且帶著一種無可排解的傷感；而在我記憶的長河裡，我最不能記父親的身影，那身影，同樣充滿著依戀、眷念和溫存，但更有一種自豪之情沖洗了曾經有過的傷感的印痕。

父親的家鄉在遠方，聽說，他十多歲的時候就了離開家鄉到省城讀書，然後來到我們這邊裡工作。

童年時，父親給我是個沉重壓抑的背影。他的兩鬢過早地有了許多斑白的銀絲，瘦小的個子和單薄的身體……記得有一天，爸爸從城裡回到當時我和媽媽住的農村，就一直在生病起不了床，後來，等爸爸的病慢慢好了以後，就在也沒有回到城裡去工作了。在那黑白顛倒的年代裡，我還很小，不太懂得許多事情，但從大人的談話中，似乎聽明白了，當時父親因為在工作中公正不阿，秉公執法，實事求是受到了迫害……。那幾年，我從沒看到爸爸的臉上有過笑容，總覺得他的眼神中，充滿著疑惑、憂鬱和怨憤。我常常在半夜裡醒來眺望窗口的時候，看到父親一個人默默地站在天井中，仰望著茫茫的夜空，那時，在我幼小的心靈裡，真的不懂得也完全不能夠理解作為一個為維護國家法力的執法者的父親，對黨和國家的命運的憂慮，但是，每當我從黑夜的微光中，看到父親的身影，總是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心酸的淚水。

「文革」結束以後，黨和政府沒有忘記曾經為了捍衛真理和維護國家法律而付出心血以的父親，組織上恢復了他的一切職務，爸爸又回到原單位工作，重新幹著他那神聖而威嚴的職業。

父親在法院工作，在過去的幾十年裡，他把整個身心都貢獻給審判事業。在辦案中，他堅持原則，一絲不苟，秉公辦案，他曾經複查了幾百件「文革」中余留下的冤假錯案，為許多同志平反紹雪，他為了糾正那一件件長達十多年的冤假錯案，不辭辛苦，日夜加班，審閱了大量的卷宗，經常冒嚴寒，頂酷暑，帶領審判人員下鄉找人調查取證，歷盡艱苦，排除了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和干攏，以事實為依據，法力為準繩，秉公下斷，給許多冤案作出公正的評判，維護了法力的神聖和尊嚴。他經手案件數千起，無論是刑事犯罪還複查案件，他都嚴肅執法、秉公辦案，為政清廉，在金錢和人情關係面前表現了一個人民法官的高尚的道德情操。做到拒腐敗，不徇私情，公正嚴明，正義廉潔。在他經辦的無數案件中，常常有人企圖利用金錢、人情讓他放棄原則，換取法律的寬容，他就當即給予嚴肅批評教育。也有許多當事人，因為父親在案件中秉公執法，給予他們的公正判決，解除了他們的許多憂患，所以常常對父親感恩不盡，每逢過年過節時，常送一些土特產到家裡來，都被父親婉言謝絕了。父親常說「國微天平是人民法官的神聖職責，一個人只有講奉獻，不求索取，不畏權勢，不徇私情，廉潔自律，才能嚴肅執法。」他憑著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帶領著他的同事秉公執法，廉潔自律，切實做到吃請不去，送禮不收，講情不動，違紀不辦，譜寫了一曲曲正氣之歌，贏得了上級領導和法院系統的幹警的好評，博得了廣大群眾的信賴和愛戴，當地的老百姓稱為當代「包青天」，人民政府授於他「人民好公僕」的光榮稱號。他的事跡曾經刊載在當時的報紙上。

父親在法庭上不但是個嚴厲的法官，在家裡，對我們的要求可謂是嚴厲有加，慈愛不夠，從不讓我們有絲毫的「越軌」行為。在學習上的要求更為嚴格，他的語文基礎很好，在工作中，不但善於審理各種各樣疑難案件，在我們寫作文學語文時幫助很大，開拓我們寫文章的思緒很有方。記得我上高中時，有一次，語文老師教完《失街亭》一課，要求寫讀後感，我讀了幾遍，無從下手，父親就從為什麼失街亭問起，一層層剝落中心，最後給我提出「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和「知人善任」這兩個觀點，供我參考，終究寫出一篇獨特的好文章。父親的記憶力是驚人的，而且他有一股鑽勁，也很好學和勤奮，一本案件幾十萬字，看過後能在法庭上自如地審問罪犯，不能不說他的記憶驚人，而且，他不僅語文好，在中學學過的數理化，還記憶猶新，妹妹上中學時，常常去問他的數學、化學題，他很認真地給予以輔導，不懂者則重新拿起課本學習，然後再傳授給妹妹，幾十年以後，他學過的知識還能記得那麼深刻，不能不說他讀書時的認真和刻苦了。我們從小在他熏陶下，從他身上學到不少的好作風，好品質……

隨著歲月的流逝，轉眼間，幾十年過去了，我們都長大成家了。父親已經到暮年之際，本來他應有一個幸福的家，可以像所有的老年人一樣，過著兒孫團圓的日子，無憂無慮地生活，安生度過他的晚年，可是，幾年前的一場災難從天而降，無情的車禍奪去了他唯一心愛而又優秀的兒子，使他的晚年生活過得很孤寂。平時，我和妹妹工作很忙，每天只能抽出一點時間去看望他，每當看到他邁著跚蹣的步子走到怡園小區平台上，站在那，兩眼注視著遠方，一副癡迷的樣子……其實，我心裡明白，多少年了，雖然他從不在媽媽和我們面前提起，但他心中所牽住的是，故鄉那邊的風，故鄉那邊的山，故鄉那邊的水，幾十年前，他揮手離別的聲音，有如符咒，也許在他心裡印刻下一個永恆的守候，也刻下與那片土地不變的約定……還有他始終不能忘懷的是永遠消失在遠方的，我那親愛弟弟……每次，望著他那一頭依稀蒼白的頭髮，瘦小單薄而有點駝背的身影，我的眼晴就濕潤了，心中總有一種浸入骨髓的痛疼。

父親走過歷程是一條崎折不平坦的路，他那額頭的皺紋記載著坎坷，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容標誌著堅強。儘管歲月的無情奪走了他的全部黑髮，殘酷的現實給他帶來了許多磨難和傷悲，然而，父親總是有一種金剛般的堅強意志坦然地面對人生。有時候，我真的好想大聲對他說「爸爸，我真的很愛你１父親生涯中所有的一切磨難坎坷和曾經的輝煌與榮耀，其實，留在女兒心中的，不僅僅只是那份傷感的心痛，而更多的，我為有這樣一位平凡的父親而感到由衷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