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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半個月前,她和丈夫及孩子專程從美國飛到北京,辦理領養手續:一個有心臟病的9歲中國女孩,即將成為他們一家新的成員。
從簽下自己的名字那刻,聶立立就該是3個孩子的媽媽了。可是,這似乎並不是盡頭。
有一次,聶立立問丈夫:「萬一領養的美國家庭跟孩子相處不好,把孩子退回來怎麼辦?」丈夫想了想認真回答:「真退回來咱就領回家,我們得有養七八個孩子的心理準備。」
在美國丹佛市,聶立立被市民稱為「領養媽媽」。從1992年至今,她創辦的美國國際中華兒童服務中心(CCAI),已為5000多個中國福利院的孤殘孩子,在美國找到了家。這些孩子們異口同聲叫她:「媽媽」。
聶立立的丈夫仲輝,在美國讀哲學博士,曾為律師的聶立立,放棄工作後來美陪讀。
初到美國時,夫妻倆住在一個叫雷門的教授家。教授共生養了4個女兒,長大離家後,夫妻倆又領養了4個小孩,其中3個黑孩子,一個白孩子。白孩子還是個盲童。
「剛開始我們感到不可思議,後來確實被他們的愛心感動了。6個月後,我也喊他們爸爸媽媽了。」聶立立回憶說。
有一天,仲輝去一個中國同學家,帶回一張《人民日報》,上邊登著剛頒布的《收養法》。
「我當時的感覺是中國進步了。收養本不是中國人的傳統,但現在也單獨立法了。」聶立立說。當她看到其中的第20條規定:外國人可以在中國領養孩子。心想,這下雷門教授可以領養一個中國小孩了。
他們所在的丹佛市,當時還沒有設立國際收養的機構。再一打聽,夫婦倆大吃一驚:美國已婚夫婦有9%不能生育。有50%的家庭對收養孩子感興趣。
「中國的福利院裡有那麼多被遺棄的孩子,為什麼不為這些孩子找個家呢?要能成立一個機構,在中間搭個橋,豈不是一樁善事?」聶立立動了心。
她花50美元到州政府領了一張非贏利性營業執照,又辦了收養執照。兩個月後。CCAI在聶立立家的地下室開張了。
那是1992年,聶立立的一對龍鳳胎剛滿3歲。她邊做電腦生意,邊把這事當做「興趣」來做。
「如果您家裡有空房間,有愛給孩子分享,您是否願意領養一個中國孤兒?」最初,聶立立把這則小廣告,貼到就讀的教會學校和教堂裡,很快就有6個家庭報了名。
頭一次辦理領養,曲折艱辛完全超過他們夫婦的想像:美國這邊手續特別複雜,材料足有半斤重;中國當時還沒成立全國收養中心,政出多門。整整忙活了一年多,才把6個孩子領回來。
「不做了!太麻煩1夫婦倆合計著忙完這次就悄悄關張。誰想領回孩子後,她家的電話差點被打爆,全是要領養孩子的人打來的。
原來,當地一家報紙就此寫了篇《中國娃娃》的報道,並登了一張小嬰兒的照片。那些人在電話裡不停地誇讚:中國來的小baby太可愛、太漂亮了!我也要一個。一天下來,竟有100多個家庭要登記領養中國孩子。
聶立立根本無暇應接。她先給老媽打電話求援:你快來美國幫我帶孩子吧。然後她讓老公停下博士論文寫作,全力應付這事。「那時,我每月都帶領養團往國內跑,人瘦得皮包骨頭,體重不足100斤。」
在美國,領養孩子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兒。凡到中國抱養孩子的美國夫婦,回到當地以後,要麼上報紙、電視,要麼由街區組織親友團上門祝福。
有的人家剛下飛機,州電視台就現場採訪,並在黃金時段播放。一時間,領養父母和孩子成了當地的新聞人物,上街會被人認出來:「哇,這就是你從中國抱回的漂亮女兒吧?」
聶立立和CCAI也上了當地報紙、電視的重要版面和時段。有一篇文章叫《媽媽立立》,稱她是「天天過母親節的人」、「是所有這些抱養兒童的媽媽」。
領養一個孩子,得提前一兩年準備材料,前後要做幾十件事。每當那些苦等了一兩年的美國夫婦,被通知前來領取孩子照片時,多數夫婦捧著孩子照片,喜極而泣。從此,照片上的那個小baby讓他們牽腸掛肚。天冷了,他們會把電話打到CCAI:我的小baby晚上會不會蹬被子啊?
最激動的時刻,是到中國來抱孩子。好多夫婦一見孩子就哭了起來:「小寶貝,媽咪接你回家了1「啊,我的寶貝,終於見到你了1
大人認識孩子,可孩子並不認識大人。每次領養孩子前,聶立立總要提前做培訓:幫助他們做好心理準備,準備承受意想不到的打擊。
有個美國媽媽,在《日記》中描述了自己抱養一個肢殘孩子的經歷:
「孩子兩眼淚湧,哭著不想離開她的阿姨。我沉著氣等待著,慢慢向她伸出雙手,她只是站在那裡一個勁兒地哭。與照片相比她看上去顯得那麼嬌校我非常想一把把她抱在懷裡,可她根本不理會我的存在。
「突然間,如被擊中,我的所有恐懼奔湧而出。我在這個世上到底幹了些什麼?我為什麼不早聽別人的勸告呢?我毀了自己的生活、我女兒的生活和眼前這位可憐的小孩子。我為什麼會幹出這樣的笨事呢?信心被動搖了,眼淚順著我的兩頰直流不止。
「孩子的阿姨一再堅持說孩子已同意到一個新家去,現在只不過是有些害怕。全團的人都想幫我。整個房間裡飛灑著一雙雙父母因抱到了女兒而湧出的幸福淚水。同時,他們又不失時機地過來擁抱我,給我微笑。像是熬過了漫長的一段時光,最後阿姨還是直接把孩子抱給了我。
「在回賓館的長長路中,孩子哭得最厲害,不僅白天哭,夜裡也哭。說什麼也沒有用,那晚我一夜未眠,她嚇得渾身發抖,而且一直想著逃跑。我只好用一些可以移動的東西把門擋住,只要她向外溜的時候就能驚動我。
「每過一天,情況似乎會好一些,孩子的眼淚漸漸少了,而且偶爾還會出現幾絲笑容。幾晚過後,她想爬到我床上睡。她那惟一的一隻小腳慢慢地移動著,直到觸及到了我的身體……」
孩子與領養家庭間的故事,聶立立說起來幾天幾夜講不完。
有一次,一個領養團在浙江省某福利院抱著孩子要走時,一個羅圈腿女孩扶著門框呆呆地望著。孩子瞬間的神情觸動了一對美國夫婦,他們當即從福利院要來女孩照片。回國後,把這個女孩介紹給了鄰居,已有兩個兒子的馬西婭夫婦,對孩子一見鍾情,很快就遞交了抱養申請。
他們終於等來了獲准去中國的通知,並片刻不停趕往浙江。
那天,杭州市下大暴雨,車子在泥水裡走了八九個小時。因為路況惡劣,人不時要下車步行,結果弄得滿身泥水。進了福利院,馬西婭顧不上換下濕衣服,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一樣,哭著喊著一把把女孩攬進懷裡。
可5歲的女孩並不接受她。這是一個又強又倔的小丫頭,防衛心極重,見人靠近就罵「臭婊子」。馬西婭聽了迫不及待地問在場的中國人:我女兒在大聲喊什麼?
夫妻倆帶來了幾大包吃的、玩的、穿的,但女孩什麼都不要,邊哭邊罵。馬西婭試圖抱住女孩,女孩猛地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吃飯時,女孩抓起筷子敲馬西婭的頭;瞅準機會,女孩就跑到泥地裡打滾;途中,女孩還試圖掙脫去跳錢塘江……
鬧得這麼厲害的孩子連工作人員都少見。他們不敢安排女孩與洋父母同祝馬西婭說:「不能把我們和孩子分開。孩子還小,不懂事。我們就是幾夜不睡,站著,也要陪在她的身邊。」
初到美國時,女孩的O型腿之間,能放爸爸4只拳頭。一個月後能放3只,再過一月放兩隻,現在完全變直了。「她現在長成大姑娘了,性格大方溫柔,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她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一家人十分幸福融洽。」聶立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情。
許多領養中國孩子的美國夫婦注意到,中國孩子普遍有個優點:善良、孝順。一個美國父親說,自己一家與鄰居一家到外地旅遊,鄰居男主人摔傷了胳膊。過了3個月,兩家人早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一天,我帶女兒到鄰家玩,孩子竟主動上去問人家,『你摔傷的胳膊好了沒有?』孩子這一問,我們兩家人都大吃一驚。」這位美國父親得意地說。
人口只有100多萬的丹佛市,現在有上千個來自中國的孩子,在大街上常能碰見。當得知領養過程中,中國的福利院和CCAI收取贊助費和服務費,曾有華人向州政府舉報,質疑這是在「賣孩子」。
對此,聶立立激動地回應:「讓一個被遺棄的孩子有一個永遠的家,不好嗎?難道讓他們一輩子待在福利院就好?他們缺少的不是管教,而是母愛。」
一個孩子贊助費3000美元,對一個美國家庭來說並不是一筆大開銷,但這些錢對改善國內福利院的條件,卻有很大幫助。
「我們就是要為被遺棄的孩子找到有愛心的父母。我們確信自己在從事最美好的事業。」聶立立越說越激動,「我們也相信到中國抱養孩子的美國夫婦,不是一時衝動。」
「如果為了錢,我當初一直做電腦生意,肯定比現在有錢。而且軟件賣完就完,不像現在這麼操心。再過一兩年,這些孩子將陸續進入十二三歲的年齡段,開始有獨立的人格意識,會對自己的身世等追究發問。這對美國的養父母來說是一道坎,他們是否能第二次被認同和接受,是我們始終面臨的挑戰。」
早在幾年前,CCAI就創辦了「樂兒中國文化學校」,專門教被領養的中國孩子學習中文、音樂、舞蹈、手工藝和烹調,等等。此外,他們還創建「基金會」,專門向中國有需要的兒童福利院提供兒童食品、藥品、醫療和培訓,並為杭州兒童福利院「百合花保育中心」投入人民幣數百萬元,這些錢全部是由領養了中國孩子的美國家庭贊助的。
轉眼12年過去了。聶立立常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彷彿一個總也不滿週歲的孩子睡在自家的樓上,夜裡隨時會被叫醒。因為時差原因,常有電話大半夜從國內打來,為此,她索性每天後半夜才睡。有人問她,你40了,每天睡這麼少,怎麼不見有白髮和皺紋?
聶立立摸著自己的臉笑了:「在美國,我可從來不化妝啊!你想,我每天目睹那些家庭經歷的興奮和幸福,我也在時時分享。我活在快樂裡,怎麼會老?」
曾有一位美國領養媽媽寫過一首詩。這首詩就掛在CCAI美國總部的牆上:
雖說不是我的肉/但又是我的肉;雖說不是我的骨/卻又是我的骨;你儘管並非在我身上孕育/然而卻又在我心中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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