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穿著今季流行的紫色花紋T恤，淺黃色休閒褲，戴著深綠色墨鏡的佟林從一輛越野車上走出時，我難以確定他就是我今天約好的傾訴人——一個31歲的公司法人，一個結婚5年的男人，一個4歲孩子的父親。他看上去更像一個二十出頭，無憂無慮的大男孩。
八年前，他愛上自家公司的打工妹，為了愛情，他不惜與父母決裂，離家出走，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如今，他的妻子已成長為商界精英，獲得全家上下的一致讚許，可他卻再次想到了逃離。當打工妹成長為商界女精英時，曾經熾熱的愛因何變質？
美妻心硬如石
這天是父親六十大壽，走進酒店時，我忐忑不安。兩天沒回家了，父母和季虹會如何責備我呢？
見到我，季虹笑吟吟地迎過來，低聲說：“怎麼現在才來，禮物我已經送給爸了，待會你要多說幾句好聽的話。”
季虹穿一件藕粉色的連衣裙，長髮優雅地挽起，腰間的飾帶巧妙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坦白說，現在的她比8年前要時尚、靚麗得多，可在我眼中，她遠不如8年前迷人，她甚至有點可怕。
在父母的注視下，我和她一起開車回家。那晚，她異常地溫柔，喚醒了我心中沉睡的愛意。可這份愛僅僅甦醒了不到2個小時就被她打暈了。“佟林，我們談談好嗎？”“明天再談吧，我困了。”“你別逃避問題，好嗎？”“我沒逃避，我是真的要睡了。”“現在市場前景不明，你那家公司就解散了吧，都半年了，毫無起色。你看看你交的那幾個朋友，沒一個是做事的人……你在外面玩我就不管你了，可你不能玩得不回家。你都31歲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你手上的銀行卡太多了，放兩張家裡吧，花錢不能沒有節制……”“給我閉嘴，一天到晚算計來算計去還不夠，連我都要算計，怪不得剛才那麼巴結我，原來是想關我的公司，控制我的財權，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煩？”
說完，我起身穿好衣服就走。“大半夜的，你去哪？”她拉住我。“你別管我了，管著錢就行了。”我將錢包裡的銀行卡悉數扔在地上，推開她就走了，身後傳來她的哭聲。
在寂靜的街道晃了幾圈，想起季虹的哭聲，我又有些不放心，調轉車頭悄悄地潛回家，她竟如什麼都沒發生般已經睡著了。躺在書房的床上，我一夜未眠，當初，我怎麼就沒發現她是一個如此鐵石心腸的人呢！
愛上小雛菊
八年前，我大學畢業進入家族企業上班。企業員工大部分是男性，僅有的幾名女員工也是做著財務、統計等較輕鬆的工作，可上班第三天，我卻在滿是灰塵的貨倉裡瞥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當時，她正吃力地挪動著一根長木條。貨倉裡竟有女員工？我很驚訝，忙過去幫忙。她回頭衝我笑了笑，竟是一張少女的面龐。“公司怎麼會僱傭童工？”放好木條，我和她聊了起來。一問才知，她是貨倉管理員老王的侄女，負責在員工食堂幫廚、打掃貨倉，還不到18歲。
不用說，一定是農村的，家裡窮，早早就出來打工了。
“你太小了，不適合做這種工作，你怎麼不去做售貨員，要不，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很真誠地說，實在不願意看這麼小的女孩在我家貨倉工作。“不用，我挺喜歡這裡的。”她有些恐慌。
我又問了幾句才知道，她讀書時成績很好，只是家裡有個弟弟，父母供不起兩個孩子讀書，讀完初中就讓她出來打工了。她也做過售貨員，服務員，但總是被人欺負。現在，她覺得到這裡工作很好，做完該做的事，還有時間看看自己喜歡的書。
我仔細看了看她的臉，洗淨灰塵應該算漂亮的，這種無依無靠的小女孩，長得漂亮一點，在外面難免受欺負。我心生憐惜，放下讓她離開的念頭。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考慮給她換個輕鬆點的工作。剛好，母親問我工作是否適應，需不需要人幫忙。我就說需要一個文員幫我收拾辦公室、接電話。母親許可後，我說那個打掃倉庫的女孩就可以。
母親不放心，怕她沒讀過書，做不好。我就說了她可憐的身世，母親心一軟，說反正是個打雜的事，就同意了。
得知被調到辦公室上班，她激動地跑到我的辦公室，對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上班第一天，她特地穿了件白色的棉裙，長辮子也修剪成披肩的中長髮，遠遠看著，就像一隻美麗的小雛菊。
朝夕相處中，我發現她是個細心、溫順體貼的女孩，每天早上我來到辦公室都是窗明几淨，桌上總有一杯溫度適中的綠茶。她總是寧靜的，但當我有任何需要，她總會及時出現在我身邊。不知不覺中，我喜歡上了她。第一次約她看電影，她很惶恐，當我握住她的手時，她全身都在顫抖。對於戀愛經驗充足的我而言，她的單純讓我更為動心。
我很珍惜她，小心翼翼地如青花瓷般呵護。直到她19歲生日那天，才和她有了親密行為。第二天，我就拉著她的手出現在父母面前。
父母極為震怒，看著她躲在我身後嚇得發抖的模樣，從小便害怕父親的我第一次有勇氣對抗。吵架，絕食，生病，甚至離家出走，最終，父母妥協了，在他們眼中，時間一長，我的新鮮感過了就會自然分手的。
但我是第一次付出真心。僵持一年後，季虹懷孕了，我喜出望外，提出結婚，並說如果家裡不同意，我就去季虹家做上門女婿。這一年來，父母也在觀察季虹，雖然不滿意，但對季虹的人品還是認可的。最終，季虹懷孕4個月時，父母請了少部分親友，算是正式迎她進門。
兒子出生後，父母開始讓季虹接觸家裡的生意。我怕季虹太累，不同意，但她說：“我要讓你父母從心底接受我。”
兒子4個月時，她便將兒子交給保姆，全心撲到業務上去，她說她要向我父母證明自己。我怕她被父母責罵，竭盡全力教她，支持她。沒想到，她非常聰明，不僅將我教的全都學會，而且很快就超過了我。我雖然書讀得多，但她長期做公司的底層工作，對公司和生意細節瞭解更多，一旦上手，就事事都順。
我從未想到，當季虹成為一個優秀的生意人，當她得到我父母的讚許時，我們的感情會出現問題。
愛漸漸褪色
說句實話，我這個人並不適合做生意，我也並不是個上進的人。上班後，父親交給我的事做得都差強人意。當季虹上手後，父親欣喜地發現，他找到了事業的接班人。他交給季虹做的事，季虹都做得比他想像的要好。他生意場上的朋友，只要和季虹打過交道的，都讚不絕口，說他這個兒媳又漂亮又能幹。漸漸地，父親交給季虹的事情越來越多。
工作一忙，季虹陪我和兒子的時間就少了，別人家孩子上幼兒園，出去玩都是母親陪，我們家卻是反的。起初，我為季虹驕傲，她讓我在父母面前有了面子，證明了我當初的抉擇是正確的。可漸漸地，我們之間有了隔閡。
她為了討好我父母，經常和他們一起教訓我，有時，躺在床上，她都會突然冒出一句要我得有點頭腦之類的話。漸漸地，她一開口，我就想逃。我變得很沮喪，經常外出，偶爾在家也很少說話，只是坐在自己的書房內，翻書、看電視，打發時間。
從去年開始，父親將生意上的事都交給季虹，他只負責最後簽字。季虹的商業眼光獨到，有經商的天分和才能，別人看來很困難的事情，她做起來卻能得心應手。那些打工者都將她視為偶像，在公司裡，除了我父親，她就是公司的權威。而我反而像是公司的員工，給她打工的，我經手的事最後還要她簽字。
無法忍受這樣的落差，我擅自從公司劃出一百萬，自己開了間公司，想開創自己的事業。她站在父母那邊，對我又吼又罵，看著曾經溫柔的她像潑婦般，我心灰意冷，只想盡快證明自己。
季虹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我這裡卻一塌糊塗，我進入市場的時候正是市場最蕭條的時機。而生意的失敗又成了她數落我的罪狀，如今，她要我取消公司，收我的銀行卡。
我知道在生意和理財上，她是正確的，可我對她的愛卻因此而消失了，如今的我對她只有懼怕，沒有愛了。我愛的，仍舊是八年前那個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小雛菊。（口述實錄 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