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在經歷的時候，總是讓那些不確定的時光拖弋前行，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又將是什麼。而此時回首，愛或不愛，心的或不是心的，重要或不重要的，都變成了泡沫。這些燦爛美麗、猙獰惡毒的記憶在我企圖抓住時迸然而裂，只留下些黏稠滯澀的痕跡……而我知道，我就全都知道了。

1999年1月8日凌晨6點46分，我第一次看到了格格。

6個小時39分鐘後，我愛上了她。

這個南方的城市，數十年前曾被稱做「冒險家的樂園」，浮囂的十里洋場聚集著形形色色的人物。如今，她已經是個現代的國際化大都市了。無論哪個城市，都同樣會有無數寂寞的靈魂。太多未來的迷惘，和糾纏的慾望，讓我們急切地需要彼此溫暖的擁抱，在飛快的湧動和逝去中體會存在的感受，和所謂的證明——而此時，鬼混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這個城市顯然尤是如此。

1999年1月8日的凌晨，我喝的爛醉，從一家酒吧出來，看到了格格。我手中的煙和她一起摔在了地上。彼時，天上夜色將逝未逝，行人面目模糊，一個女孩走進我的視線，在距離我三米的地方輕輕摔倒。我無法描述自己奇怪的感覺，她摔倒的姿勢如此優美，似乎是種享受，完全沒有腳步的踉蹌，和手在空中任何的徒勞抓取的掙扎，就那麼輕輕滑倒，把自己交給了冰冷的大地……沒有尷尬、沒有難堪，她似乎還等了一會（我無法確定具體的時間），然後站起來，走開了。我叼著的煙掉在了地上。

這莫名其妙的情景讓我迷惑，甚至在一夜的鬼混後依然無法入睡。我是個喜歡陌生和奇怪的人。所以，在6個小時39分鐘之後，我認為自己愛上了她。

我在這個城市的職業是牛郎。或許你會認為這是一個可恥的職業，尤其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會讓自己喪盡尊嚴。如果你如此認為，那你就一定要好好陪伴你的愛人，讓她瞭解你心中對她的愛。不要敷衍她你要加班而徹夜不歸。 不要沉默，告訴她你有多愛她。在清晨吻她，在夜晚和她說話…… 這樣，她就不會找我這種可恥的人。

我在這城市迷亂的夜裡穿行，和眾多孤獨的人不期而遇，又匆匆分手。並非每個要我陪伴的客人，都是已婚的富婆。如果你曾瞭解女人等你回家晚餐的心情，你就會知道，那美麗的身體裡面，有著多麼渴望溫暖的靈魂……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同行都和我一樣，但如上所說，這其實不是個力氣活……

4天後，我花了500塊，讓當地的一個小混混打探到了這個女孩。她的名字叫格格。

我想，哪怕是在叫我的客人中，也有很多人對我心存鄙夷，這點和男人叫雞的心情類似，但我並不在乎。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不在乎。

你知道男孩和女孩對性愛的區別嗎？11天後，當我和格格坐在酒吧聊天時，她這樣問我。

什麼區別？

女孩總把自己當作寶貝，所以，當她不能確定一份感情或性愛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時，她會選擇推拒。

因為她只有先失去才能獲得什麼。而男孩選擇先要。

是的，因為對此，他認為自己先是獲得，而根本無所失去……

流氓無產者？

呵呵，是的。格格大笑。

其實，在身體地互相佔有上，又有什麼不同呢？格格喃喃地說。

只是心理感受的不同吧。

是呀，女人一直被看作是美好的——上天無塵的花朵，似乎是你們男人最珍貴的，還有所謂愛情的光環。而另一方面，又是下賤的、愚蠢的代表……

象種上層建築？

哈，女人很少作為「人」存在，倒像種東西，價值全由你們男人決定——看你們作到什麼，要麼上天，要麼入地獄……

和說紐約既是天堂，又是地獄，是一樣的道理吧？

對。那裡什麼都有，不怕你慾望洶湧。只是，你能得到，那就是天堂。你無能，得不到滿足，一和周圍比較就比地獄的感覺更可怕……

好像馬克思也這樣說過。

我和格格相愛了。但我沒有告訴她我的職業，她也從來不問。我決心逃離這個城市，這裡的寂寞、迷亂、和發瘋般的慾望讓人恐懼。而且，我已經浪蕩了很長時間。我想，我和格格可以互相撫慰，不再寂寞。

為此，我在這段不太長的職業生涯中，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我欺騙了一個女人，讓她席捲了家中所有的錢財，偷偷變賣了家產，然後拿走她的錢，拋棄了她。我以「愛」的名義，騙了一個女人，我以前的一個客人。因為我想和格格有個家，而這需要錢。

我說過，牛郎提供的服務不是只有上床。對我而言，更多的是與那個同樣孤獨的靈魂相互撫慰。我不知道，那個女人為何相信我。當然，我們上過床。或許，是她太需要愛了。太需要一種對她內在靈魂的愛。那天，我只是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跟我走！然後，她哭了，一切就已決定了。因為格格告訴我，一個女人，一生都在期盼一個聲音對她說：跟我走！而關於未來，其實並不重要。

我把逃離的日期，定在阿夕和我朋友結婚的同一天。

然而，當我帶上所有的錢，作好所有的準備時，格格不見了。在那個我快瘋掉的夜晚，我鬼使神差地撥通了和我關係不錯的另一個牛郎的電話。他告訴我，一個女孩晚上去找我，他上了她，居然還是處女。你不會在意吧？他說：那個女孩挺配合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個女孩叫格格。

我走在這城市迷亂中，在夜空那巨大的召喚裡，終於明白那天滑倒在我面前的格格，那種毫無掙扎的優美……或許，這生命原本毫無意義，她只是順從了這個世界，滑倒的地方，無論花叢，還是泥沼，都已無區別了…對我，或許也已經了無區別了……

那天，聽說有一個想要私奔的女人，在車流洶湧的街上瘋了，她的愛人騙走了她所有的錢……湧動的世界停不下旋轉的車輪，她年輕而美麗的臉，她對生命的感知，就永遠留在了轟鳴飛馳的火車和鐵軌的縫隙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