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江湖

一

當我初次來到這片江湖時，江湖上已經到處是關於你的傳聞。

他們有的說你容貌俊秀，衣袂飄飄，是一介英俊少年，劍術高超，殺伐果斷，能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有人則說你黃發白髯，是個耄耋老者，早年行走江湖，如今以禪印劍，以劍參禪，隱退江湖，獨享清風明月。

還有關於你愛情的傳說。你曾傾心於一位姑娘，為了潛心劍道，只好忍痛斬斷情緣，獨步江湖至今；傳說有位絕色女俠崇拜你追隨你卻始終得不到你垂愛，最後含恨殉情……

你絕世的武功和清冷孤傲的情感世界，激發起人們無數猜測和遙想。

我慕名而來，流言蜚語只增加了我的好奇和仰慕而已。為了能接近你，我決定以決戰的方式邀你相見。

緣分是世界上最妙不可言的東西。我的邀約竟很快得到你回應，你約我在一個月圓之夜晤面，但絕口不提決戰之事。

二

月明之夜。湖心小島，背景是幽深的短松崗。

月色如水，氤氳四圍。皓月當空，初見你的剎那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你一襲白衣，黑髮飄飄，玉樹臨風，翩然而至，讓我驚為天人。如果不是那些傳言，我無法相信你曾是個馳騁江湖的劍客，也不能將你和“冷酷”二字聯繫起來。

你站立在那裡，等我亮劍。但我遲遲不能拔出自己的劍。這月色、這情景，還有眼前的人，竟讓我忘記了拔劍比武。我呆立著，忘了動作，忘了言語。若這時你一劍封喉，我也只好認命。

許久，才聽見你說話，聲音如同天籟。你說，習劍之人，一切即劍，我約你今夜相見，便是想以月光為劍，借月光化解你心頭的浮躁妄想，消除你的殺伐之氣，讓你重新歸於平和寧靜。

我無法言語。你繼續說：倘若如此尚不能消解你的浮躁和殺氣，我當使出時間之劍破解你的爭鬥之心。時間之劍有著世界上最鋒利同時又最溫柔的劍刃，今夜以後，我將永不再與你相見，而你，將和時間之劍進行最終的較量，屆時輸贏自知。

說完，你盤腿屈膝而坐，雙臂垂放在膝蓋上，自然安詳。月亮將銀白的光芒塗抹了你一身，印襯著你的是身後那片幽深的松林。彼時，光影朦朧，前世今生，如夢幻泡影。

三

多年以來，我仗劍行走於江湖，親歷過無數刀光劍影，目睹過眾多血雨腥風的場面，卻是平生第一次見識你這樣的江湖武士，我不由砰然心動。恍惚之間，世間萬物皆不存在，天地間，唯有你，唯有我。

此時此刻，我多想扔下手中的長劍，奔撲到你跟前，匍匐在你腳下，讓你接納我渴望皈依你的心。皈依你就意味著皈依最終的幸福寧靜；跟隨你，和你一起遠遠離開江湖，一起與清風明月為伴共度餘生。

待我穩住心神，定睛再看，眼前卻沒了你的身影。月光還是那一地的月光，小島四周的湖水也依舊那麼靜謐，而你，瞬時就無聲無息消失在天地湖水之間，不見了蹤跡……

四

許多年以後，我依然念念不忘那個月夜，時時回憶起披載一身月光的你，經久回味著你那番禪味深重的話語。回憶讓我內心變得日漸溫柔和傷感，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我不再是以前那個殺伐伶俐、心氣浮躁的我。

感謝你用月光之劍點化了我，但我現在日夜穿心的疼痛，乃是你所鍛造的時間之劍所賜。我終於明白，時間是戰無不勝的，無人能敵；時間之劍是無形的，我所承受的傷痛也無窮荊並且，那夜，你一定在月光裡施放了一種叫作思念的毒藥吧？不然我為何至今沉迷不醒。

你是我唯一的解藥，今生今世，海角天涯，我也要找到你。從今往後，這片江湖上將流傳著，關於我倆的傳說。

附： 《你是我的毒》

你是我在夜晚服下的毒

是春風裡的醉

和花朵裡的香

是我在夢中呼出的名

就這麼，一天又一天

你是每一天

是緩慢的一百二十天

和以後的更多天

你在我的血裡

播散著迷人的毒

你種下了我永久的病，不可醫治

若我病入膏肓，死心塌地

你是我日復一日的杜冷丁

逐漸的大劑量

我在塵世之痛都由你來緩解

在我醒時，在我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