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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學生我誘惑了父親的同學

我,被父親從身後拖出,楊艷就交給你了。期許的感激之情,在言語間瀰漫。生平第一次,我聽他用這樣略帶低下企求的姿態,與人言語。在小城裡,四十幾年,他習慣了呼風喚雨,是我,讓他終於肯放低驕傲,相求闊別多年的同學。

誰讓我,只是本科畢業,卻固執地要留在本科生多如過江之鯽的上海?想獨自謀生,實在是件難事,偏偏,他又不肯放我去吃苦,便只好委屈自尊一次。

這一年,我,22歲,踏著父親的自尊,進入了這家著名的國際醫療器械公司,蘇凱是公司財務總監,是那種皺一下眉頭,就會有人發慌的角色。

送我到質檢部的當晚,他請我吃飯,講一點公司的事,大多還是與父親的陳年舊事。我低聲暗笑,在寸土寸金的衡山路上,兩人餐桌的空間,大多都顯緊促,越過膝的檯布,我看得見他的腳,而後,撲哧一聲,淺笑難忍。

他愣住,略帶驚異,微有尷尬,呵,年少的孟浪是被人玩味不休的人生珍寶。而後,他目光暖暖地望我,今天,是你最後一次叫我蘇叔叔,日後,我們是同僚。我點頭,鄭重其事,我已看過公司章程,不容許員工之間,有密切私人關係,他應了父親,是冒了險的。

蘇凱送我去了地鐵站,手腳利落地投幣:忘記我和你爸爸的交情,你的工作會更出色。我明瞭,他是在提醒我,他可以把我帶進公司,但日後前程,他不肯再為我使力。他讓我坐地鐵回家而不肯用車送我,大抵,也是這個意思:學會依靠自己。

幾年之後,我還記得,當日在他面前,自己素面白衣,寡言少語,蘇凱說,知道我什麼時候對你動心的?

我搖頭。吃飯時,一向安靜的你忽然撲哧一笑,我忽然就想捏捏你頑皮的小鼻子。那時,我已依偎在蘇凱懷裡,相互喂一種叫做山竹的水果,他極喜歡我在某個柔情蜜意的時刻,嚴峻而冰冷地喊他的名字,而後,柔柔地說我愛你,讓他悵然失神。

始終,我沒告訴他,那次突兀發笑,是因,在桌下,我看到他的襪子,在褲管與鞋子之間,出賣了他極其紳士外表下的凌亂,他西裝周正,神態嚴謹,卻穿著兩隻截然不同的襪子。感謝那兩隻顏色迥異的襪子,是它們給了我勇敢。

在徐家匯租的公寓,16樓,一室一廳的房間很是緊湊,可我總嫌它太空,總是耳上塞著MP3,閉上眼睛,手指舒展,這些空闊就不存在了,若是,糾結依舊,我便跑到陽台上,對著上海的天空喊,蘇凱,我愛你,愛死你了。

左鄰右舍都已習慣了我的喊,上海,這個外表繁華內心寂寞的城市,已沒什麼值得他人好奇,人與人間是這般的冷漠疏離。婚姻越來越接近交易,一個眼神就可開始遊戲,愛情卻是來得那麼不易。可我,卻抵死了不肯承認,是因寂寞愛上蘇凱。

在寫字樓,蘇凱總是深居簡出的樣子。早晨,他車泊樓下,拎著巨大的公事包晃悠進寫字樓,再也不見影子。中午,晃進餐廳,彼時,我把對他的關注,歸咎為初進公司的無措,而他是我惟一的相熟。

他偶爾,會做無謂狀晃蕩到質檢部,一語不發地轉一圈走人,視線從容地掠過我的面孔,與看其他人無甚不同,所有人都一絲不苟,是質檢部的作風,從未有人向我透露他的私人信息,我卻知,他是一個表面風光內裡潦草的冒牌紳士,時常可見他下顎上林立著早晨漏網於剃鬚刀下的鬍子,以及領帶外竟會只有一片襯衣領子,與父親回憶中的蘇凱完全不同,現在的他,令我好奇。據說愛大都從好奇開始。

進公司後,他未和我講一句話,甚至沒正眼看過我一次。可我,偏偏不肯放過他,在這座偌大的城市,他是我惟一相熟的男子,所以,當感冒讓我燙得像只剛出爐的麵包時,我掙扎著,撥了他的手機。

難為他,在交通狀況極其糟糕的上海,不知用了怎樣的手段,穿越了閘北區來到我床前,涼而軟的掌心攏在我滾燙的額上,他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叫,把我掄到背上。

淚撲地就落了下來,找到親人的感覺,在這個城市。

不知,他是怎樣把幾乎是癱在他臂上的我弄回公寓的。一勺一勺地餵我黑美人西瓜汁時,我迷上了他因憐惜而抿緊的唇。我緊緊合攏雙唇,用被高燒燒得已是迷離的眼神,看他,看他,一直看得他別過頭去說:呵,你居然還養了那麼多花。

我不肯放過他:不是養的,是插花。把胳膊搭過去,他試圖退卻,我壞笑:別動。我的唇,從他的下額開始,往上爬行,他張開大大的眼,努力昂著頭,不肯啟口,躲避我旋繞而上的唇。滾燙滾燙的鼻息,撲到他臉上,終是,讓他無從逃避。

蘇凱只是在我的引誘裡,無所適從地回吻了我。我卻無賴地要他將我主動獻吻的責任承擔到底。而後,他狠著心不肯再會我,只肯從酒店給我叫外賣,可病中的人是脆弱而且易感委屈的,哪怕是善意的怠慢。

我邊喝酒店送來的鮑魚粥邊想我到底愛上他什麼了,這個潦草而沉默的男人,究竟是哪裡碰動了我的心?

除了想再一次見到他,我找不到答案。我抱著粥桶打電話給父親,告訴他我在發燒,但無大礙。

收線之後,我洗了一個澡,把頭髮弄得濕濕地偎依在床上,蘇凱曾向父親許諾,會替他照料我。

他會來的。

是的,來了,是他太太。我失落如潮。她放下色彩斑斕的水果籃,伏在床前:你蘇叔叔忙,讓我替他照看你一下。

我一任自己,做虛脫狀,溜進被子裡,她過來掖被角,觸到我濕漉漉的頭髮,聲音微尖,還燒著呢,我來幫你把頭髮吹乾。

忽然就厭了她的聲音,標準的上海小女人模樣,面目精緻裡有很多人工痕跡。

我故作病態疲憊,閉眼,微聲低低呻吟。她極有耐心,削了水果,沖了藥劑,態度柔和,誘我吃下,除了藥,我冷落其它。

她邊為我吹發邊道,當年若不是你蘇叔叔堅持,我們的孩子也該那麼大了,那時年輕不解老來寂寥,早知道現在,我不會一味依著他不要孩子。

想必,數年之前,蘇凱也曾是前衛的男子,定然不是現在步步退卻的樣子。

我成了蘇凱逃不過的劫數,我喜歡他撫摸著我俏嫩的肌膚叫我傻孩子。

他再不肯去質檢部晃悠,即使有事,打內線也不肯打我桌上的分機。我配合得天衣無縫,只因他曾數次憂心忡忡地說,你我私情曝光之時,將是我無顏做人之日。

我自然知道,與同窗好友的女兒私情眷眷,將會換來怎樣的千夫所指?我不忍讓他承受這份傷害。只能在千恩萬愛面前,扮演一個無所作為的傀儡。

起初,他太太時常打電話來,邀請我與蘇凱一道回家吃飯,我找種種借口不肯。那時,他定要與太太扮演恩愛夫妻。而我,扮演什麼?被寂寞中年女子眼熱的孩子?我怕是找不到那麼多合理的借口來掩飾忍不住要滾落的淚。

我曾試圖給他公寓鑰匙,大約明瞭接過之後的意味,他推托著不肯接,只肯在深夜裡敲了門,把睡眼惺忪的我,擁在懷裡。

每次,我都是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將滿是眼淚的臉抵在他的背上,求他,不要走,不要將我孤單地丟給寂寥的夜。我糾纏在他臂上,說,我可以放棄所有,可以不在乎千夫所指,你可不可以勇敢一次?

他拍著我的臉,叫我傻孩子,臉色一點點灰暗下去,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望著他,只能任著心,碎成一滴一滴。在蘇凱眼裡,太太是那樣貧窮,除了他的愛,便是一無所有。而我,青春年少,前程似錦。

他坦陳,婚姻已是他太太的麵包。可在我眼裡,她擁有我窮其一生不能得來的愛,便是富翁。窮困落魄的人,是我。我,唯一可期的,只有流年。

卻終是被流年辜負,除了淡漠,流年並不能增強愛情。四年以後,面對我狂熱的追逐,蘇凱已心平氣和。他望著正在用面膜挽留青春的我,緩慢地說,你打算一生都為公司發展賣命嗎?

我說不,我只為愛情賣命。

他說,我打算開家相同業務的公司,你應該明白,我不能親自出任經理。

一個月後,我辭職,替蘇凱管理公司,一切,都很是簡單,訂單都是蘇凱弄來的,儘管法人是我的名字,貌似的擁有全部,只是,我只是傀儡而已。一如,我在他愛情中的樣子。

白天,蘇凱從不到公司,偶爾來個電話,直接指給我一客戶,條款已經談妥,只要我簽單即可。

夜晚,他偶爾會來,看公司運轉,會在大班椅上接吻,吻著吻著,我會看見淚,從他的眼角滾下來,我抵在他的胸上,無聲地流淚,抬頭時,已是笑容滿面。四年來,他越來越蒼老越來越脆弱了,已不能承受感傷。

楊艷,你的青春,凋謝在我手裡毫無價值。否則,我的餘生,將被良心的鞭子鞭笞。他說這話時,已駕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流年終於將我的愛化做了他心頭的痼疾,而良心的痛與悔,迫他,終於狠心剔之。

我只有眼淚,卻無力還擊。

我再沒有見過蘇凱的影子,在同一座城市。他沒換手機,可是,我的號碼,已被他設置在了拒絕接聽的名單裡。

兩個月過後,我將電話打進了蘇凱的家。是他太太接的,言語溫和,說,楊艷啊,最近好嗎?是不是要你蘇叔叔接電話?

我略約停頓,淚一顆一顆地滑落,聲音緩和而緩慢,不要了,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一聲,我大約很快要結婚。

她說了一串是嗎是嗎,像所有瑣碎而善良的上海女人,開始對我將嫁之人刨根問底。

我邊笑邊說保密保密,等我嫁人那天,帶給你們看個仔細。

其實我只是想聽聽蘇凱的聲音,而那個肯讓我嫁的男子,他究竟在哪裡?

我用電子郵件向蘇凱提出了辭職,他只回了幾個字,原本,那就是你的,何來辭職?

望著這一串字,我的心,一點點灰下去,如煙如塵。原來,這間公司,只是被他用來,將我,將他,從身邊一點點剝離,給我一點物質,讓良心逃脫內疚的鞭笞。

是年冬季,我對那位向我求婚的男子說,YES。儘管,我並不愛他,但是,他態度真誠,舉止紳士,我喜歡他抿著嘴內斂而笑的樣子,與蘇凱像極。

我用最短的時間,籌備好了婚禮。因為,只有在婚禮上,我才能見到蘇凱,父親不會允許他缺席。

然後,我開始等待,不是等待婚禮。只是想見蘇凱,哪怕只是一眼,哪怕,他不語一句。因為,我要他看到,我表演的幸福,讓他的餘生,不被良心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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