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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了斷一份愛情

10月初,丁小和在地鐵站撿到一部手機。這是三星新出來的彩屏機,外面還套著精緻的手機套,看得出來,主人應該是個女孩子。地鐵裡人來人往,但是每個人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小和有一點失了主意,不知道該不該在這裡等下去。還好,這手機不一會就響了,和弦的鈴聲很好聽,是劉若英的那首《為愛癡狂》。小和想這該是主人打來的,便接了,沒想到,是一個低低的男聲,卻是不等小和說什麼,就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一小時後在老地方等我,現在不方便說。」然後,就把電話掛了。小和想這應該是主人的什麼熟人吧,照例應該趕緊打一個回去,但那男人聲音裡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東西,顯然,他現在不願意被打攪。這又讓小和猶豫起來。這時,一個女人衝到了小和跟前,一隻手已經觸到了手機,卻又立刻縮了回去:「對不起,這個手機是……」「這個手機是你的麼?」「對,我可以把手機號碼報給你。」

小和相信她不是那種說謊的女人,她對這樣的女子天然有好感:纖弱,美麗。

小和跟Camille就是這樣認識的。不過那天她們沒有多談,當小和「轉告」了她那個男人的話以後,Camille莫名其妙地借了小和的手機,不知對誰說了一句:「手機丟了,要晚半個小時到。」然後,就像一陣風似的飄走了。

那天,為了把手機還給Camille,又錯過了一部輕軌,所以到林那裡的時候,整整遲了一個半小時,不過她事先已經告訴他會晚到。小和想,還好有手機。但是,如果她也把手機弄丟了,會怎麼樣呢?

小和一直覺得她的愛情來得太順當,而他們彼此的人生又太簡單。大學畢業,各自做了小白領。然後,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於是,就在一起了。她有時會想,如果將他們的感情放在一個比較艱難的背景中,是否會經受住考驗呢?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決」。讀書的時候,小和就喜歡這首叫《上邪》的民歌。同樣,她也對那個「尾生」的故事念念不忘,那個尾生為了履行女友的約,等了三天三夜,後來就被洪水淹死了。小和曾經問林,林先是說:「不要提出種種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出現的假設。」小和再追問下去,他便打哈哈:「這個尾生是個笨蛋,他為什麼不打個手機給她女朋友呢?」

到林那裡的時候,林又在打電玩。她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她到他那裡時他總是在打電玩。

她尤其討厭他現在玩著的那種遊戲,每當打贏了一局,興高采烈地說他已經殺了多少個人時,她就覺得他好像是一個軍國主義者;而當他終於玩厭了以後,開始想到要抱抱她時,在他懷裡的她有一次居然想,她好像是一個慰安婦,那一瞬間,她自己都被這個惡毒的比喻嚇壞了。

在百無聊賴中,她又一次想到,她如果把手機丟了,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她設想了四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林急得發瘋,全世界尋找她,在找到她的一剎那,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第二種可能,他氣得發瘋,做出種種懷疑,比方說,她正在和別人約會,等等;第三種,他壓根不以為意;第四種,他結識了那個撿到電話的女子。

然後,她問他:「你會是哪一種?」

他連頭也不回,繼續打他的遊戲,說:「你可真無聊。」

10月中,丁小和在一家叫M-box的酒吧,意外地發現了Camille。她正和一個男人坐在一起,小和只看得到他的背影。Camille遠遠地衝她笑了一笑,算是和她打了招呼,和她同座的男人這時也回過頭來,卻是沒有任何表情的一張臉。小和覺得這個男人的模樣,和那天Camille電話裡的男人的聲音頗為吻合。過了不一會兒,男人站起來,走了出去。小和正猶疑著要不要跟Camille打個招呼,Camille卻一下子站起來,出去了。

那一瞬間,小和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難怪那天,小和拿到Camille的名片時,面對著這個法文詞不知道怎麼發音,信口說:「卡米拉?這不是查爾斯情人的名字麼!」,她清楚地記得Camille當時的臉色就變了一變。現在想來,Camille一定是忌諱「情人」這個字眼的。小和很懊悔自己口不擇言,她一下子對這個叫Camille的陌生女子充滿了同情。

而對她們來說,有時一次錯失就意味著永遠失去。她想起Camille的手機鈴聲,正是劉若英唱的: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地愛我;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現在想想,Camille用這調子做鈴聲,真很有幾分痛徹心扉的意思。

那天,M-box的信號很差,聲音又吵。發現林的電話時,已經是他打來的第6個了。對方的聲音很模糊,丁小和努力地走到電梯口,那聲音還是模糊不清。徒勞地衝著電話裡大喊了幾聲,小和只好叫了一句:現在忙著,你快別煩我了,我一會打給你。

12點,小和從酒吧裡出來,撥了他的手機。手機響了兩聲,就斷了。重撥,通了又斷了。小和想了有兩分鐘,明白他是故意把手機掛了。有些忿忿地再撥過去,卻是一個沒有什麼感情的女聲在一遍遍地重複:對不起,您撥的電話號碼,已關機。小和想,他一定是生氣了,小和剛想借朋友的手機打過去,一想算了,她又不是Camille。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Camille成了小和與林之間一個重要的話題。有一次,林說:「Camille,卡米拉,叫這個名字的人怎麼老是喜歡做別人的情婦呢?」

小和懶得去糾正他,心裡很不滿意,心想男人到底有些輕佻,骨子裡是把女人看輕的。她想,這個男人,也許本質上和Camille的男人沒有什麼不同吧。她和他之間,只是沒有一點障礙,才能如此順當地在一起。他們的感情,也是經不住什麼考驗的吧。

這個月裡,林的銷售指標差一點完不成,他出了兩趟差,長途電話打得很簡短。即使回來,兩人也很少見面,平日裡,只是靠手機聯繫。

小和開始討厭那隻手機了。這個手機,是林買給她的,但是現在,卻成了一個偷懶的理由。這天,她看著手機屏幕上「充電不足」的字樣,兀自在那裡一閃一閃,卻懶得去給它充電。終於,屏幕暗了下來。

她想,她和Camille一樣,把手機弄丟了。

半夜裡,她聽到林的拳頭,在門外擂得山響。她衝到門口,一把抱住了他。

「你把手機丟了?」

她樂得咯咯直笑,「不『丟』你怎麼能來呢?」她的手機從她的毛衣口袋裡,滑了出來,屏幕上一片黑暗。

他平靜地看著她:「誰教會你這種愚蠢的方法?」「是Camille。」小和靠著洗手間的門框,笑嘻嘻地說。

他一把推開了她:「你簡直是變態」。

那一刻,她想找Camille,想在她面前哭泣,但是她卻撥不通Camille的手機了。一瞬間,她有些恍惚起來。她想起來林對她說的那句話:其實根本沒有這個所謂的卡米拉吧。說起來,她和這個Camille等於不認識,她對她一無所知。

11月最後一天,林給小和來了電話,說是要到廣州去培訓三個月。

這代表什麼呢?小和想。但是他沒有作解釋,她也沒有問。她心裡想,原來人和人的緣分就那麼一點。老天成全你,讓你們相遇,最後證明只不過是個巧合。

這天晚上,她看了一張碟《阿飛正傳》,「張國榮」對「張曼玉」說:「16號,4月16號。1960年4月16號下午3點之前的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我明天會再來。」

看到這裡,小和的眼裡流出了淚。在2002年11月31日之前,她和他在一起,這個事實,誰也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但是他,明天不會再來。「張國榮」說,他也許到死也不知道他最喜歡的人是誰。但是,她,此時此刻卻是明白的。

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

8點30分,她在通往機場的路上看到了手機的巨大廣告:「一切盡在掌握」。

9點45分,她坐上飛往廣州的飛機,9點47分,她關了機。

9點40分,林不情願地掙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誤了飛機。這個發現讓他睜大了眼睛。在第一分鐘裡他想到的女人是丁小和。他忽然為自己和她的孩子氣羞愧了起來,他們怎麼能為了一隻手機和一個等於不認識的「卡米拉」分手呢?

10點,他走到門口的花店,叫女孩紮了一束玫瑰。他在陽光裡伸展了一下胳膊,然後,打開了手機。那個熟悉的號碼過後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女聲:對不起,對方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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