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書證明我的愛是純真的

受訪人：惠姍(化名) 女 32歲 已婚 商場老闆

惠姍打扮入時，拉直的長髮是染過的，很時髦的樣子。不過，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莫名地感覺到她的憂鬱，也許是休息不好的原因吧，她的眼圈微微發黑，這讓她看上去很憔悴。

見面之前，她已經跟我先通過電話，一副急於一吐為快的口氣，但真正面對面時，她卻囁嚅了老半天，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不瞞你說，我開著一家商場，生意很紅火，事業上是沒得說了。我出身貧寒，年少喪父，沒有任何背景，全靠自己拚搏，一步一個腳印地發展，能有今天我已經很滿足了。但是，相對我的事業來說，我的感情生活卻不盡人意，一切，都緣於那場婚外戀。

曉顰，事到如今，我一直沒有弄清楚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邁出這一步，因為，我從來不是一個風花雪月的女人。職場上的我也許很多時候給人是一種風風火火大刀闊斧的印象，但事實上，我骨子裡是很傳統的一個人，而且我有一個很美滿的小家庭，老公對我體貼有加，我在忙於事業的同時，也像大多數的潮汕傳統家庭的女人一樣從來沒有放棄相夫教子的職責，對於所謂的「婚外戀」更是嗤之以鼻，從來就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跟這樣的事情沾上邊。現在回想起來，我感覺自己就像中了邪一樣，似乎一直都是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魔力所牽引，身不由己地一步一步走向沼澤。

他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比我還小一點，我們以姐弟相稱。依稀記得，在我們都還很生澀的豆蔻年華，他就很朦朧地向我表示過好感，不過，那時候的我情竇初開，而他好像並不是我所心儀的那一類型，他的暗示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便不了了之。後來，他們全家又都遷到另外一個城市去了，因此，我們從那之後便失去了聯繫。

再次見面是十幾年之後，這個時候的我已經為人妻為人母，而他也經別人介紹談妥了一門親事，正籌備結婚呢。那次見面是在他家，久別重逢，我們一點也沒有生疏之感，相反，感覺特別親切，歲月似乎並沒有讓他改變很多，他依然是我印象中那個有點靦腆的男孩，那一次，我們聊得很高興，他還提到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玩的一些事，那些發生在純真年代的往事，在當時或許很不經意、很微不足道，但事隔多年之後一旦回憶起，卻是另一番感覺，很美好，很溫馨。

他還含蓄地提起那個時候向我「示愛」卻沒有得到回應的事情，言辭中似乎有些許的失落；又提到他即將迎娶的這位新娘，給我的感覺似乎他也不是特別滿意。這樣的話題，以我當時的身份來談似乎有點敏感，因此，我只能避而不談，而是刻意地把話題往別的地方繞。從交談中我瞭解到，他其實一直都不是特別順心，主要是工作不穩定，收入當然也不是很好，馬上要舉行的這場婚禮對他來說也是不小的壓力，主要是經濟上的壓力。聽他這麼說，我就安慰了他幾句，還跟他表示如果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本來是一家人不用客氣的。反正那一次重逢，我們相談甚歡，只是他的處境讓我感覺有點心酸，我在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同情之外似乎還夾雜著一點什麼，說不清楚，我想，也許我應該幫他做點什麼。

我那時候在一家公司上班，和一家傢俱城有合作關係，我知道他籌辦婚事要買傢俱，就介紹他到那家傢俱城去買，我讓經理給他很大的優惠，他對此十分感激。從那之後，我們經常有聯繫，我利用工作之便為他提供一些賺錢的機會，比如公司需要送貨什麼的，我總是讓他去做，這雖然不是什麼大錢，但至少對他來說是雪中送炭了，「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他則經常在日常生活方面幫助我。他不是那種善於言辭的人，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關心，那種體貼和溫存體現在每一個不起眼的生活小節上，讓我有很多的感動。就這樣，那段時間我們走得比較近，不過，說實話，對他，我除了想幫助他，從來就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我這個人一直就是這種性格，對誰都很熱情，看到誰有困難就總想幫一把，更何況我跟他還有親戚上的關係。在日常的接觸中我發現，他經常流露出對生活現狀的不滿意，尤其是對他的這樁婚姻、確切來說是對他的妻子頗有微詞，不過我認為，所有這些都是因為經濟上的問題，假如經濟上寬裕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於是，我總是想盡辦法開導他，同時鼓勵他尋找機會謀求發展。交往過程中，他不時會在言語中流露出對我的愛慕之情以及對我們之間未能締結百年之好的遺憾，每當這個時候，我也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或者故作輕鬆地對他說：「你開什麼玩笑啊，我是你姐呢！」

跟他發生那樣的事情是我始料未及的。那天我感冒沒去上班，剛好家裡要換傢俱，老公又不在家，我就打電話讓他來幫忙，幹完活又留他在家吃飯，然後，似乎是不知不覺的，我們就發生了關係。但是，短暫的歡愉過後，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恐懼！當我從一時的迷醉中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幹了什麼事之後，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因此而失去我的家庭！我說過，我不是一個風花雪月的女人，我自幼生在農村，所受的教育也很傳統，從來不曾想到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更沒有想到要背叛自己的家庭。發生那樣的事，如果用「一時衝動」來解釋也許顯得很牽強，但是，除此之外，我真的找不到別的理由。事情過後，我跟他說，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很愛我的家庭，而你也有自己的家庭，我們還是就此打住吧，如果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因為這無異於玩火，而玩火者必自焚啊！但是，他的回答令我震驚，他告訴我，如果我跟他分手，他只有去死！

後來，我辭去工作，自己開了一家商場，他就在我的商場裡幫忙，到現在都有5年了。這個過程中，我多次跟他提出分手，我的意思並不是說從此不再來往，而是不要再有那樣的關係，他照樣在我這裡上班，我們依然以親戚的身份來往，以禮相待。但是，他給我的回答仍然一成不變，照樣是以死相要挾。他這個人性格比較內向，又喜歡鑽牛角尖，我真的很害怕他說到做到，因此，不敢斷然跟他斷絕關係，就這樣一直跟他耗著。5年來，不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我可以說是傷痕纍纍，我先後為他做過5次人流，這對我的身體是極大的傷害，但是，這種傷害遠不及精神上的，我在為他付出這麼多之後卻得不到他的任何回報，哪怕我要的只是隻言片語的問候和安慰也得不到，這真的讓我很受傷。我給你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我因為頻繁的流產造成經血不調，每個月屬於女人的那幾天對我來說猶如歷劫，他對此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一點關心。有一次，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一個廣告，是有關治療痛經的藥物廣告，我故意拿給他看，想試試他有什麼反應，沒想到他看了無動於衷。我當時在心裡想，即便他假意開口說買給我吃卻根本就沒有付諸實施，我也會很高興，因為我最需要的就是他的關心啊，就算是虛情假意也好，然而，他竟然連虛情假意都不願意給！再說，就算他真的去買來送我了，那才值多少錢呢？而我也絕對不會虧待他的。他也不想想這些年，我待他也算不薄了，光經濟方面，我對他的資助還少嗎？更讓我鬱悶的是，每次我說他的時候，他總是一言不發，是也好，不是也罷，他連搭理我一句都沒有，面對這樣一個「悶罐子」，你不把肺給氣炸才怪！

半個月前，因為工作上的失誤被我數落了幾句，他竟然就負氣出走，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把我急壞了！那天我正發燒在家裡打點滴，聽說他沒來上班也不在家裡，我一急，差點暈了過去，我拔掉針頭，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自己開車穿街走巷四處找他，一直找到天黑都不見他的蹤影，那一刻，我真的以為他死了！後來我再次找到他家，卻聽他母親說他早回去了，正躺屋裡睡覺呢。從那天起，他不再來上班，我一再打他家的電話他都不接，上門去求他他也不搭理我，我低聲下氣地向他道歉，又苦口婆心地求他回來上班，但是，他從頭至尾一聲不吭。天哪！他怎麼能這樣對我，我這麼多年的付出難道就換來這樣的結局嗎？那一刻，我真的好恨，幾乎連殺人的心都有了，那種刻骨的恨讓我的心好疼好疼幾近窒息！

惠姍的敘述有點混亂，我聽得也是一頭霧水，但是，我一直沒有打斷她，因為我知道，有條不紊永遠不是那些與她同一處境的人可能具備的狀態，而我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傾聽。

她戛然而止，情緒的過分激動令她語氣哽咽，良久說不出話來。而當天也因為我必須參加一個會議，這場採訪也不得不中斷，看得出來，惠姍言猶未荊果然，第二天中午，她再次撥通我的電話，說還有一樣東西想讓我看，當時我正在外面，她迫不及待就過來了。她專程送來的是一封信，她寫給那個人的，不長，只有半頁信紙，也沒有抬頭，這樣寫道：

親愛的，當你閱讀這封我用自己的血給你寫的信時，我的心還痛得無法呼吸，我沒有想到對你朝思暮想的結局竟然是這樣，……我以血書的方式來證明我對你的愛是純真的，明知是飛蛾撲火也義無反顧。自始至終，我想我對你的感情就像這紙上的鮮血一樣沒有半點雜質。……如果你覺得離開我心裡會好受一點，那麼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不想再逼你，我不想再對你施加壓力，我希望我曾經轟轟烈烈愛過的人能幸福快樂，我會永遠祝福你、牽掛你，對於我自己，我會把美好的記憶和所有的痛苦都深埋心底……如果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藕斷絲連的情意，請給電話，我會永遠等你的電話的！

我是在她走後才讀信的，內容倒不覺得有什麼，但是，那赫然入目的幾個「血」字卻讓我有點毛骨悚然。我想像不出惠姍是怎樣寫成那篇「血書」的，是咬指？抑或是……？更不清楚她何至於要採取這種方式？假如愛一定要如此血淋淋的話，那真叫恐怖了，換了我，我是絕對不要的。

旁觀者語

我很好奇

嘩，都什麼年代了，這個時候還有人在寫血書，我很好奇。

算了一下，洋洋灑灑將近300字，表肺腑訴衷情，只是，如果弄破指頭，那小小傷口，滴一陣子血，便自會凝固，豈會汨汨川流不息？像我們趕慣稿的還可以急就章，如果平時少寫東西，還須一面寫，一面尚要遣詞造句，需時良久。莫非患了血小板缺失症，無法凝血？否則，如何負擔得起這一封血書？記得小時候跟外公去看粵劇《胡不歸》，文萍生誤會愛人已死，在她的墓前痛哭，見碑上書「愛女趙顰娘之墓」，他便咬破指頭，把「女」改為「妻」，我在下面嚷：「改為『妾』好了，反正她又不知道，省點血。」周圍哄然。

通讀全文，惠珊，一個肯為你而死的男人，居然會在你為他多次人流後，捨不得給你買一盒口服液？這讓我聯想起數之不盡的民間傳奇，細想之下，咦，那些熟悉的故事當中，男人們都不怎麼登樣？裴舜卿、許仙、梁山伯、李益……信手拈來，不是依賴女人養活提攜，便是躲在女人身後仗她搭救，最拿手的是賭氣外逃，動不動就咯血，像亟需保護的小動物，全無大丈夫氣概，辜負了女人的一片深情。太窩囊了———既不是個好丈夫，連個好情夫也不是，要來幹啥？他既已自動消失，你該慶幸才對，緣何還依依不捨？

最讓我好奇的是，惠珊，你這樣一個在商場上打滾的成功女人，應該是精明有加才對，緣何會失策到五年內為他做了五次人流，一點自我保護的意識都沒有？莫非你以為，為他多流幾次血，多忍幾回痛，就可以挽回他漸行漸遠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