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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黃的高考記憶

7、8兩天是高考的日子。

暴雨如注,恣肆傾瀉。

站在窗前看雨,想前塵往事。

20年前的高考也是雨天。不過,是淅瀝沁潤的那種,消減了七月的暑熱。

就是那三天,以及考前臨時更改的志願,決定了我由蜀入閩的人生轉移。

一考定終生。是偶然,是命定?說不清,參不透。

近來常有懷舊意緒。有人說,如果一個人用回憶代替了夢想,就表明你老了。

此刻,老男人只想回溯一段當年事。

執著一念

那是一個重理輕文的年代。文科班人送外號「瘟科班」。

因為高二下學期分班時選擇學文科,得罪了教物理的班主任。為了動員我留在他領導的理科班,找我談過三次。最意外的一次,是從不家訪的他竟找上門來。所幸家長不在,我遞上一杯溫開水泡的花茶(自然是泡不開的),洗耳恭聽。勸說理由無外乎「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都是些理科念不好的瘟科生才報文科班,你理科學得那麼好咋那麼傻」「我們學校文科班從來沒幾個應屆畢業考上的」之類。我不為所動,堅決選擇年段6個班級中唯一的「瘟科班」。此後,前班主任見了我都把臉側到一邊,在他繼續領導的班級放言說我不聽老人言。漂亮的英語老師(大科學家丁肇中是她家親戚)說我學文是「可惜了」。我聽了直納悶,小丁老師本人不就是學文的麼,大家都喜歡她,看不出有啥可惜的嘛。

教政治的新班主任以任命我當班長來表達他的歡喜之情。後來我才知道,他以我的選擇為例鼓動了一些猶疑的學生前來投奔。

預考分流

我不知道當年的預考分流是不是人口眾多學生數眾多的四川所獨有的土政策。5月初的預考,刷掉三分之一的學生,留下三分之二參加高考,屆時統計升學率就用預考後留校的學生數作為基數。也就是說,預考不過關連領略「黑色七月」的資格都沒有,此役至關重要,關係到高考准考證。

那陣子集體恐慌,尖子生也不例外。預考前夜,我去找理科班的老邵,兩人對坐說緊張,再也坐不住了,他挎上吉他對我說,我們去河邊走走吧。兩人在綿遠河邊徘徊又徘徊,他先是撥動琴弦哼幾段靡靡之音,不管用,全走調。因為用力過猛,斷掉一根弦。乾脆不彈了,兩人扯開嗓子吼起革命歌曲來。嗓子喊啞了,兩人也不緊了,夜已深沉,互祝順利後分手。

那一段日子

預考一結束,出現兩大現象:一是男女生從開始對話迅速走向聚會,二是畢業留言熱興起。那年月本是講究男女大防涇渭分明的,男女不同桌,相互不答腔,誰誰遞個紙條就會被老師視為洪水猛獸點名批評的。當時,龍新華反映中學生朦朧情感的作品《柳眉兒落了》引起極大爭議。前班主任有句名言在全校廣為流傳:「我要把早戀扼殺在搖籃裡!」

「封建禮教」在預考後被衝破。大家都感到在校時日無多,顧不得那些不成文的條條框框了。發榜那天印象深刻,因為正好一女同學過生日,在家請了一桌同學。燭影搖紅,停電點蠟燭更有過生日的意境。晚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宣佈說預考成績出來了。該女只講了上線的,過生日的女生不在其中,止不住大放悲聲:「我特地提前過生日,就怕到時候會出成績,沒想到還是躲不過去……」大家都手足無措,勸的勸,走的走,生日宴不歡而散。

接下來的時間,班上空了好些座位,看著難過。一天,教工終於把那些桌椅搬走。

高考衝刺對我來說倒不那麼緊張了。文科主要是些死記硬背的東西,這些在預考階段已經滾瓜爛熟,鞏固的方法就是合上課本,閉上雙眼在腦海裡放電影,發現有記得不夠準確的地方再重點翻看。最多的時間花在演算數學題上。堅決不開夜車,晚上9:30睡覺,以保持良好的競技狀態。每天寫日記給自己鼓勁,定下總分目標和六科分目標,假想自己是向某高地發起衝鋒的勇士,高地代號就是那總分目標。有一天突然想,18歲之前,要給自己做個階段性總結,考完放假就寫自傳。定了篇名《一介書生》和總體框架,摘了一些名人名言預備用於各章節作題記。

考前填報志願。第一志願川大中文系,也不知為何在參考志願一欄填了廈門大學中文系。川人把沒考上又沒參加工作的社會青年叫做「上耍門大學」(意為在社會上玩耍),四川話「廈門大學」的讀音正是「耍門大學」。

班主任找我,建議我把廈大改為第一志願。理由兩條:一為學校爭光,掙牌子,你去看看校門口歷屆考生全國重點大學分佈圖,只有廈大還是空白;二是班上報川大的同學較多,你是全班第一,有實力報考外省的重點大學,你改報的話,班裡就可能多一個考上川大。回去徵求家長意見,姑母問過我遠在重慶的父親之後,說主要看你自己,沒什麼不好,就是太遠了。我那時剛好看到電視裡放鼓浪嶼風光,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真正的大海呢,一下子喜歡上了廈門這個城市。四大經濟特區之一,美麗的海濱城市,愛國僑領陳嘉庚創辦的大學,為學校填補空白的衝動,讓川娃子下定決心改報廈大——真資格的「耍門大學」。

高考考場設在二中,我讀初中的地方。環境熟得不能再熟,按考號分佈找去,居然是我曾經呆過兩學年的教室。那三天基本正常發揮水平,前五科每考完一門都寫日記小結,調節心態。英語是考得最輕鬆最從容的一門,狀態奇佳,像是在享受而不是應試。最後一門政治,因為碰上從未玩過的復選題,多選或少選都不得分,有好幾道的選項都長得很像,對與錯一點把握沒有,只能聽天由命了。交卷鈴一響,高考劃上句號,不少考生(我也在其中)都把書包拋向天空,不管怎樣,壓迫我們的「黑色七月」結束了,我們解放了!

無常之痛

考後是無邊的鬆快。與同學嘯聚,寫自傳,去重慶看父母,回來就發榜了。

中了全市文科狀元。不久,周師兄在郵局工作的姐姐,第一時間將廈大錄取通知書送到家裡。拖著病軀的姑母笑了,笑得那樣酣暢開懷。把我培養出來,為歐氏家族光耀門楣,是她最大的心願。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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