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愛

意大利的鄉下有一條奇怪的石頭路，莫名其妙地橫過荒涼的土地，又莫名其妙地斷掉了。

導遊介紹說：這是一個女人修的。他的丈夫因為家裡窮，到外鄉去打工，許久許久不回來。那女人先修她門前的路，怕丈夫回來時下雨，踩到院子裡的泥濘。漸漸地，她向外修路，朝著丈夫離開的方向，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擺，擺過一個又一個山丘，直到她80多歲，死的那一天。

「喏！」導遊指了指路斷處的一塊小石頭：「她就是在這裡倒下的。」

我看著那條長長的石頭路，心想：一定是愈年輕抬的石頭愈大。只是，她老年時放的小石頭一定「份量更重」。60年，等一個人，這女人的愛可真長啊！

宿舍的後窗正對著一戶人家的廚房，我總見那女主人坐在水池前擇菜，然後火光沖天地炒菜。接著，孩子回來了，槍著在水槽洗手，伸手到盤裡掏食物。再接著，廚房空了，另一邊房間熱鬧起來，然後，就是一摞又一摞的碗盤，堆到了窗前的水池裡面。

有時候夜裡讀書，見到那主婦還在洗碗。「她就像是一個陀螺，一個關在廚房裡的奴隸。」我時常這麼感歎。但是今天，再想起那石頭路，卻有了不同的感覺。

當她買菜的時候，會不會想「丈夫的膽固醇高，該多吃這個，少吃那個；孩子正在成長，應該多吃蛋白質高的……」；當她洗菜的時候，會不會想「現在的農藥用得多，一定要小心，一片一片葉子洗，家人才不會生病……」

當她切洋蔥時流淚、煎魚時燙了臂、揭蒸籠時熏痛了臉的時候，她會怎麼想？她可能想，也可能不想。因為，那是一種不必想的感覺。她是一家的女主人。她在愛。

女人跟男人的愛，就是這樣的不同吧！在外面工作的時候，雖然偶爾也會想「為了家，我要努力，多賺點錢，多忍口氣。」但是，一種忙碌的充實感和雄性的野心，很快就會把那想法掩蓋。對於那些「工作狂」的男人，到後來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去拚命工作。

可是女人不一樣。她們每看一下鐘，每擇一樣菜，每切下一塊肉，心裡都會想著「她的愛」。女人時時刻刻在付出愛。

男人是開墾者，女人是土地。男人是播種者，女人是土地。男人扛著收穫走了，女人還在那兒，她是土地。

男人不甘心寂寞，所以他多變，他跑來跑去。女人總在那兒，看著自己孕育的成長、茁壯，不願離開。怪不得人們常說「天公、地母」。

怪不得只聽說「望夫巖」，卻不曾聽說哪裡有個「望妻巖」。傳說一個女人，守著、盼著、望著，望成一塊岩石。

怪不得，女人不容易忘。她想著孩子、想著父親、想著丈夫。一想，能想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