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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1日,我再次踏上武漢這片土地,已經過了半個世紀啊,我終於回到了家鄉,聽見了鄉音,看見長江水,武漢的天空要比北京的美麗得多。
邊走邊問來到了二橋下,50多年前的破爛碼頭和平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樓和綠地,我走昏了頭,汗也冒了出來---重回故土,不僅是來看看家鄉的變化,更重要的,是我要尋找一個人??劉余春,這些年來我常常默念她的名字。
那時,我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家住永清街附近,劉余春也住在這條街上。我們常在巷子裡遇到,卻從未說過話。那天清早,我聽見一個女孩子在門外和我母親說話,銀鈴一樣的聲音,笑聲爽朗,算起家務賬來一套套的。誰家的姑娘這麼伶俐?我扭頭一看,是劉余春,我和她正好眼神相對,她的兩條辮子又黑又長,臉紅撲撲的。
元宵節的燈會上,我們又見了面。我妹妹調皮,去江邊放荷花燈,我去尋她,邊走邊喊,突然看見了余春,一見她,我連話都不會說了,結結巴巴地問,「見到我妹了嗎?」她撲哧笑了,「你看你,緊張得嘴唇都紫了。」
我們悄悄約會起來,那年代的約會,不過是站在小巷子裡,和她說幾句知心話。那年的時局那麼動盪,我說若我去參軍了怎麼辦?余春的眼睛閃爍著淚光,「我們感情那麼好,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
有她這句話,我的心踏實了,也激動了。我做了平生最衝動的事---去余春家認她母親做乾媽。我有自己的小算盤,這是接近她的方法,等時間成熟了,就能提親了!
我的小伎倆一下子就被余春父母識破了,他們勃然大怒,「你想拐走我們女兒?」原來她早就被家裡訂了娃娃親。她父母到我家大鬧了一常
兩家的誤會產生了,而我還沒來得及解釋清楚,抗美援朝的戰火就燃燒起來。我一腔熱血,要報效祖國,1950年10月,我到達朝鮮,和戰友們出生入死,一路打到漢城。
動盪的戰鬥裡,我不曾忘記余春。三次寫家書的機會,我三次都偷偷塞進了專門寫給她的紙條。「等我,余春,等我回來找你。」
我的人生坎坷不平
三封信是多麼艱難才寄出去的啊,那時候部隊規定半年都不准通信,禁信解除後,我揣著一顆激動的心,將一腔期盼和熱情寄出去,焦急地等待消息。然而,父親給我捎來的口信如同晴空霹靂:劉余春已經和別人結婚了!
我當時差點就摔倒在地……我不怕戰火硝煙,不怕與敵人作戰,最怕的就是聽到希望的破滅。我又急又氣,她怎麼可以不等我?我們說好天涯海角都找得到對方。她怎麼可以食言!
22歲那年,我從部隊回到家鄉,我的身體好好的,而心已經死了。好幾次遇到余春,她望著我,眼神裡滿是幽怨,可我理都沒理她,總是扭頭就走。
一次,一位鄰居的婆婆拉住了我,語氣裡都是心疼,「伢啊,你不能怪余春啊,那年她父親逼著她和娃娃親的對象結婚,她可是在你家門口徘徊了20天都沒個人理她呀……」「什麼,難道她不知道我信裡說要她等我?」這話一出口,我就明白了,一定是我的家人沒把我的話捎給余春。
我氣沖沖地回了家,父親默認了,他的確扣下了我的信。我的頭嗡的一聲,幾乎要窒息,自責、懊惱、後悔、憤怒……難道我和她之間的緣分就要這麼了結了嗎?
我不是沒有想過去找她將一切解釋清楚,可是又一想,既然她已經有了她的生活,那麼我的出現,只能讓她多添煩惱。我不該打擾她,惟有強忍心痛,默默為她祝福。
後來,我參加了夜校學習,考上了華中工學院(現在的華中科技大學)。畢業分配時,我被分配到遙遠的北京內燃機器廠,在那裡,我從少年干到了白頭。
日子流水一樣過,我也經歷了婚姻,和廠裡的同事萬枚結婚後有了孩子,才發現一個驚人的秘密:她居然和別的男人有染!事情敗露後,我又急又氣,想挽回婚姻,妻子卻始終向著那個男人。在痛苦中煎熬了10年,我們還是離婚了。
鄰居大媽見我孤零零一人,覺得可憐,說了個媳婦給我,她是個殘疾人。我也明白,沒有哪個未婚的北京姑娘能嫁一個外地的、又離過婚的中年男人,那年我已經40歲。
日子若能這樣安靜地過下去,我也就認了。可結婚四年後,妻子突然離家出走,圍著北京找了一大圈,才發現她居然躲在娘家!原來,當初嫁給我,是因為弟弟要結婚,家裡房子不夠祝現在弟弟單位又分了房子了,她被家人遊說,又回去了。
我再一次被婚姻拋棄了,這時的我,已經是個徹頭徹尾沒有溫暖的半老頭子了。
找到她卻見不著
我住的房子是單位以低價租給我的過渡房,23平米的空間裡,只有破舊的傢俱和簡單的電器。可那小小的房子如今也空了,我的心,跟著空了。
年華似水一樣流過,我的白髮越來越多,身體大不如從前了。孩子都大了,可他們不惦記我,他們怪我始終沒有原諒他們的母親。我只能歎口氣,我寧願守著孤獨,也要保存那丁點尊嚴。
今年我74了,我能感受到歲月不饒人,精力漸漸差了。我也在盤點,這輩子究竟做過些什麼,可有什麼愧疚、未完成的心願……幾乎是閃電般的,我想起了余春!
這點想法一閃在腦海裡,立刻就點亮了記憶。我焦灼萬分,想立刻找到她。52年前,年輕氣盛的我誤會了她,如今,我都成了老頭子,我想在有生之年向她解釋誤會,不要將仇恨帶進泥土。
帶著微薄的路費,帶著猶疑的彷徨,帶著不安的猜測,我重新回到了武漢。武漢話真好聽啊,鄉音未改鬢毛衰,我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可我到哪去找劉余春呢?家鄉變化太大,居委會的資料也沒了,我連路都認不得,怎麼找?
情急之下,我求助了電視媒體湖北衛視《陽光行動》,說出我的心願時,編導的眼睛裡都有了淚水。「放心,我們幫你!」
尋訪的一路,經歷的挫折和麻煩不斷,好在有他們幫我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歷時大半個月的時間,我終於接到編導的電話,「我們打聽到劉余春了!她在孝感!」
握著電話的手在顫抖,我想飛去孝感,哪怕只是看她一眼,也要說出我的心聲。電視台的朋友帶著我的心願,先去她家打探,我焦急地在武漢等消息,幾乎坐立不安。她健康嗎?認得我嗎?還恨我嗎?我該怎麼表達?
兩天後,編導遺憾地告訴我,「她身體不大好,不適合見面,要不,我們安排你們通個電話吧。」
我來不及想那麼多,即使先說句話也是好的。電話撥通了,每一聲接通的「嘟」都在牽扯我的呼吸,我盼望她一句回答,我這懸了52年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電話終於被接起來了,卻是個很年輕的聲音,「婆婆身體不好,剛進醫院,接不了電話。」說完就斷了。
我跌坐在沙發上,失望和難過湧到喉嚨,痛苦不已。
願她過得比我好
編導告訴我,當他們把我在尋找余春這個消息告訴她時,她立即掉了眼淚。這些天來,她夜夜都無法入睡,她甚至悄悄問編導:「君荷身上帶的錢夠嗎?我這還有些私房錢,帶給他吧……」我聽了這話,心頭一陣暖,又一陣疼。她心裡到底是掛念我的埃
通過旁人打聽,我瞭解到,這次婚姻給余春帶來了痛苦。當年徘徊在我家門口,是多麼希望有句口信讓她堅持啊,可是,她最終做了遺憾的新娘……
如今,余春丈夫健在,兒孫滿堂,兒女們被母親激動的表現震驚了,也許我的出現讓他們感受到一些不安。
我又好笑又好氣,我已經70多了,她只比我小一歲,我們只是想消除彼此的誤會,在有生之年見最後一面。也許以後,我再沒有精力回武漢了。
遙遠的孝感傳來消息,聽說她的腿做了手術,聽說她因為著急見我,出現了輕微中風的現象……我突然痛恨自己,我這次來尋她,自己的心願了結了,可是給她帶來了多大的影響埃
在武漢的每一夜我都睡不好,我擔心余春,也思念她,只要她過得好。見不見面通不通話,我都可以放棄。
在武漢的日子不多,我的錢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雖然每天精打細算,在本子上記錄花費,還是捉襟見肘。退休後的工資1000多點,在北京過得也不輕鬆。
臨走的前一天,我意外地見到了一個女人,她也有滿頭銀絲,和余春的眉眼有幾分相似。「君荷哥,我是余春的妹妹啊!」哦,原來是劉余霞,見她,如同見到了家鄉人,我們緊緊握手。她掏出一張黑白照片,上面那個大辮子姑娘……是余春埃「這是她20歲的照片,送你作為禮物。」我把照片貼在胸口,彷彿看見當年那個伶俐的丫頭,百感交集。這就是此行的最珍貴禮物。
火車開始鳴笛,我最後看一眼武漢的天空,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這次,我又要帶著遺憾走了,除了遺憾,更多了份對余春的擔心。
編導來送我,她滿臉興奮地舉著手機送過來,「快聽,這是我剛剛和劉阿姨接通的!」啊,我簡直不敢相信,在最後的臨別時刻,我還能聽見她的聲音。
火車站那麼嘈雜,而那頭一聲「喂」清晰地落在我的心頭。余春的聲音變了,她也老了,疲憊了。想說的話那麼多,我想說對不起,想問這些年的情況,想知道她的孩子與家庭……所有的話都堵在心頭,我只問了句,你還好嗎?
她說好,好得很呢。她哭了。她叮囑我,一定要保重埃我連連說好,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雖然我們終究沒有見面,可是聽見了她的聲音,我的心落了地。
上了回北京的列車,我想這輩子,終於可以安心地度過餘生。剩下的日子,即使清貧,我也覺得內心踏實,清淨明亮。惟一不變的只是祝福余春,過得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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