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溫暖我終身

我的一位朋友，曾跟我說過，他從小就失去了母親，母親只給他留下一張他兩歲時的照片，照片上的母親抱著他，但身子隱在他照相坐的椅子後邊，前面只留下母親抱著他時的兩隻手。以至於他對母親一點印象都沒有，他每看到照片上留下的母親的兩隻手就想哭。

我的另一位朋友，也曾跟我說過，他從小到大，一直享受著無微不至的母愛，以至於他都50來歲了，每到母親家，母親都為他準備了可口的飯菜，並且預備一碗溫開水，準備飯後漱口用。

相比之下，較之前者，我是幸運的，因為我的母親活到了70歲；較之後者，我又自歎不如。因為這位朋友，只有哥倆，父親是本地有名的中醫，而且又生活在城裡，所有一切都比我優越。而我的母親生了我們10個孩子，並且生活在農村。2個孩子和10個孩子相比，每一個孩子得到的母愛顯然就不一樣了。

然而，母愛又不是用斤兩去稱的東西。

每一個母親愛她的孩子的方式也許不同，但是有一點卻是共同的，那就是，都是用自己的心血去愛，不留餘地去愛，最大限度地去愛。

在我們家，母親最累。從我記事時起，家裡就沒有好日子過，不是缺吃，就是少穿。而且居家過日子的事，總要由母親去操心。那時，父親是我們家在生產隊裡唯一的勞力，一年累到頭，不但不分錢，還要欠隊裡錢，所以，那時我們這一大家人的花銷主要是靠母親飼養的一頭母豬下崽換錢，再就是編葦席賣錢，來打發日子。白天，母親忙完一天的家務，晚上還要在油燈下給我們縫補衣裳。母親是個極要強而又要臉面的人，儘管我們家孩子多，但是母親從沒有讓那一個孩子露著凍著過，既使是舊衣服，母親也總是把衣服洗得乾乾淨淨，縫補得整整齊齊。我們村離城市較近，受城市影響，那時村裡一些大人和孩子就有穿制服的，我們都羨慕的要死，但我們家沒有縫紉機，所以，母親就用針線活自己學著裁做。從此，我們就開始穿制服了。可是卻苦了母親，母親由於長期做針線活，把用頂針的手指都累變形了，眼睛近視了。過去有人為了說明成就之大，常用可圍繞地球轉幾圈來形容。那麼，如果把母親一生為我們納的鞋底和縫補衣裳的針線連接起來，能繞地球幾圈呢？我想一定是個不小的數字。

母親又是個嚴厲的母親，小時候，如果我們兄弟姐妹當中有誰犯了錯誤，母親一准叫他下跪，並且讓大家都陪著，這時母親總要對大家進行說教，在這時母親並不罵我們，而且講些道理，比如「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寅，一家之計在於和，一生之計在於勤」，「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少時不努力，老來徒悲傷」，「世上萬般皆下品，思量惟有讀書高」等等。這些話都是母親經常對我們說教的，長大以後我才知道這些都是《增廣賢文》裡的話。母親也曾讀過幾年私塾，我的外祖父家曾是個大戶人家，至今在我三弟家還保留母親念私塾時用過的方桌，這個書桌也是我外祖父和我曾外祖父唸書時用過的。所以，母親特別看重文化，家裡再困難，母親也要供我們唸書。1965年我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縣一中，但是，就當時農村的經濟而言，一般家庭是供不起一個中學生的，當時按父親的意見，不想讓我繼續唸書，而母親的態度就特別堅決，為了給我湊足學費，母親想盡一切辦法，也差不多跑遍了全村，為我借學費，當時還受一些人的譏諷，說我母親「窮家破業的供哪門子學生」，而我母親只是把這些當作耳旁風，一門心思供我唸書，生活上更加省吃儉用，連小雞下蛋也捨不得吃，拿去換錢，攢起來供我上學用。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當初母親決心支持我唸書，也許就不會有我今天。我高中畢業後參了軍，在部隊因為我的文化較高，所以很快就提干了，又因為我文化較高，被保送到軍校上大學，可以說，在同一代人當中我算是幸運者。應該說，這完全是得益於我的母親。

父親去世後，母親仍頑強地支撐著這個家，那時尚有四個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一天，我和妻子回去看望母親，一進村，老遠的我就瞧見母親背著半麻袋糧食，正吃力地向村裡的磨房走著，當時我的心一陣酸痛。打那以後，我就決心要把母親接進城，心想，母親辛苦了一輩子，應該讓母親享享清福。我先是將兩個大一點的弟弟送出去打工，然後在城裡給母親買了房子。母親進城後，條件改善了，更加熱愛生活了，房間總是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室內還養了不少盆景，這對於我來說，也是一種滿足。

然而，這樣的日子沒多久，就發現母親患了肺癌，以後，母親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醫院裡度過的，有一段時間，由於化療副作用，母親一度食道不能進食，開始我以為是病症轉移了，我們大都心急如火，那時我最小的弟弟正在處對象，母親大概感到她的去日已近，所以，督促我抓緊給小弟弟張羅認親，但在認親那一天，母親對著滿桌子的飯菜，卻一口也吃不下。面對這種場面，當著大家的面我強裝笑顏，而心裡卻無比的難過。那時，我學了一點氣功知識，可以看光，如果病人病入膏肓，病人的頭上就會呈現出一圈黑色光環，否則就會呈現白色光環。我看過母親後，發現母親的頭上呈白色光環，不禁心中暗自慶幸。果然沒幾天，母親就可以進食了，母親的精神也開始好轉，於是我就開始給小弟張羅結婚，俗話說：「老兒子結婚，大事完畢。」以便讓母親臨去之前，看到一個圓滿的結局。小弟結婚那天，母親頭上戴著鮮花，精神特別好，至始至終面帶笑容。

母親的一生真是太累了，她將自己畢生的心血和愛毫無保留地傾注給了她的每一個兒女，直到最後耗盡了生命。母親生病後，我們，包括醫生在內，一直關注她的病情轉移，然而，萬萬沒有想到，那天，母親突然心力衰竭，醫生告之病危，這讓我們心理一點準備都沒有，我們一群兒女圍著母親，呼喚著母親，而母親既使在彌留之際，仍然用盡她僅有的一點氣力，微弱地呼喚和辯認著我們每一個兒女。

母親出殯那天，我在給母親「開光」時發現，母親遺容的氣色特別好，白裡透紅，一點痛苦都沒有，樣子特別安享和幸福。我想，這是只有把愛全部給了別人才有的幸福感。

母親已離開我們八年了，但母愛卻依然溫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