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棉襖

我今年40歲了，40年來，母親總共給我縫了多少件棉襖，我無法統計出來。今年冬天我穿的這件棉襖，母親說它是「最後一件棉襖」，我當時聽了這話心裡一陣刺痛。

那是去年的7月24日，北京的最高氣溫已超過40度，這是幾十年來罕見的高溫天氣。那天，單位提前下班了，我急忙騎上自行車往家趕，為的是少在路上挨曬。當我推開家門的時候，立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只見母親滿頭大汗哈著腰，正坐在床沿上縫棉襖呢……見我回來了，母親拿著快要縫好的棉襖在我身上比試著：「你看多合適，給你做衣裳我不用量尺寸，你的尺碼都在我心裡裝著呢……」母親高興地笑起來，邊笑邊揉著後腰。

我用毛巾為母親擦去臉上的汗水，埋怨著：「媽，天兒這麼熱，呆著都出汗，冬天的衣服又不著急穿，何必挑這麼個熱天縫棉襖？我求求您別再縫了。」母親說：「趁著我現在還能動，我再給你做一件棉襖。現在的女人都拿不起針線活兒，你那媳婦整天就知道啃書本，假如那天我沒了，你連件棉襖都穿不上。我老了，這也許是我給你縫的最後一件棉襖了……」

「媽，您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您身體還硬朗，準能活一百歲。」坐在離母親很近的地方，望著正在鎖扣眼的母親，心裡一陣心疼，母親是比以前顯老了，不但頭髮全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比以前多了。她在穿針引線的時候，總是嘀咕眼神兒不好使。那雙粗糙的手拿著針線經常連續抖動，好幾回扎到手指頭上……我控制著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心裡說，媽，兒子如何才能報答你呀？

新千年快到來的時候，天氣變得越來越冷，在母親的催促下，我穿上了她給我縫的棉襖。沒想到無論我走到哪兒，都會有人議論我的棉襖，有人說我的棉襖樣式太老土，可以送到電影製片廠拍歷史片了；有人說該捐給災區了，被大家說的不好意思，我脫下了棉襖。

母親發現我不穿她縫的棉襖，很不高興。有一天晚飯後，母親終於忍不住對我說：「我只會縫這種老式棉襖，你別在乎別人怎麼說。你從小體質弱，我擔心你凍病了。」我怕傷了母親的心，第二天又穿上了棉襖，但在外面套上了一件罩衣。

元旦剛過，連續下了兩場大雪，氣溫驟然下降。單位裡許多同事都病了，感冒、哮喘、發高燒的都有。大家看見每天穿著母親縫的棉襖的我，躲過了這一劫，又開始議論起我的棉襖：「你這跨世紀的棉襖真厚實，穿著肯定暖和」；「這中式棉襖比羽絨服暖和」；「我家也有棉花可沒人會做棉襖，還是你幸福，有媽真好……」

是啊，年齡越大，我越是體會到有媽真好！